第一百四十一章 混沌（3）

但即使不理，在林潯走出房間氣密門，按下電梯按鈕的時候，還是聽見了一聲單調(diào)的機械音。

“請注意安全。”

其語氣之單調(diào)，聲音之呆板，可以與他的系統(tǒng)相媲美?；蛟S人工智能心情糟糕的時候都不屑于用人聲系統(tǒng)。

帶著來自兒子的愛心提醒，林潯安全抵達三樓，來到了自己和東君的那間臥室——這間臥室似乎無人居住已久。他拉開抽屜，從最深處拿到了一個銀白色的小盒，放進口袋里，準備下去。

“請注意安全。”

注意安全的林潯注意安全地打開門，并注意安全地走出第一步。

下一刻，他和一個人對上了目光。

——他就知道自己不安全了。

他家東君抱著貓，面無表情站在門外，看著他。

說是面無表情，也不盡然，那墨湖一樣的眼睛里，有一絲茫然的無措。

林潯就知道，自己又一次將他留在了無人的房間。

他當時就心軟了，軟得一塌糊涂，牽他回到床前，然后被人死死拽進懷里，倒在床上。

他回抱住東君，誰都沒有說話，直到東君緩緩放開了他。

——林潯其實還想被多抱一會兒來著。

他倚在床背上，在東君旁邊，肩膀靠著他的肩膀。

他開口：“之前的話還沒說完。”

但東君卻并未接下這一話題。

他只是淡淡道：“你想起當初和我分手的理由了嗎？”

林潯看著他：“嗯?！?/p>

“雖然我們在虛擬世界里暫時恢復了情侶關系，但是現(xiàn)在你還是可以再考慮一下。”

“考慮什么？”林潯問：“是不是要繼續(xù)和你在一起嗎？”

“嗯?！?/p>

林潯抱膝看著前方，道：“你記得小時候嗎？二十年前了。那一天……我爬梯子，打開你琴房窗戶的時候?！?/p>

“記得。”東君聲音里有一點疏淡的笑意：“那時候你給了我一顆糖?！?/p>

“我也記得?！绷譂⌒α诵?，道：“剛才我進門的時候，你的眼神就和二十年前一樣。我第一眼看到那時候的你的時候，就想……”

“想什么？”

“想，我想把這個漂亮的小孩帶回去，每天都給他糖吃，讓他一輩子都開心，一輩子都不要再有這樣的眼神?！?/p>

東君似乎淡淡瞥他一眼，說：“然后你兩年前提出和我分手?！?/p>

林潯牽起他的手，軟聲道：“那我用后面一輩子來賠你好不好？等我們死了，骨灰混在一起，沉到海底，或者送到太空，沒有人能找到?！?/p>

靜了一會兒，東君道：“不會再次覺得我限制了你的自由和靈感嗎？”

林潯愣住了。

半晌，他道：“為什么……你覺得我和你分手，是因為這個嗎？”

東君蹙眉看他：“不是嗎？”

林潯：“為什么是？”

“即使告誡自己不能對你進行干預，我還是會無意識控制你的行為和社交。”東君道，“在那兩年，你的狀態(tài)越來越差，不止一次告訴我自己做不出來任何東西。我一直在控制自己，但你最后還是想要一個人?！?/p>

林潯怔怔看著他。

他終于知道，在虛擬世界里，自己說愿意為東君冒一次險的時候，他為什么要問他，值得嗎。

這人問出值不值得，代表他認為自己不值得。

那顆糖，他終究沒有送出去。

他聲音顫了顫：“那你覺得……我想要什么樣的自由？”

“最大程度的自由吧?！睎|君一遍又一遍順著指針的毛，又道：“不受限制去做任何事情，像你寫算法那樣?！?/p>

“真的有那樣的自由嗎？”

“我尊重你的任何意愿?！?/p>

“但即使是憑空寫出來的算法，也要受數(shù)學規(guī)則的約束?！绷譂￠]上眼，“我可以被你鎖在房間里，不許見到任何人，可以沒有社交，可以沒有朋友，可以沒有私人的空間……”

他語速逐漸加快，抬起手肘壓住了自己的眼睛，仿佛這樣就能掩蓋自己的難為情那樣：“我只需要你……需要我。我知道世界上不存在任何徹底的自由，我想要的自由就是被想要的人束縛，你可以對我做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