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話少說。”玉藻云待鴻俊將那碗水喝完,低聲道,“得想個辦法,先幫你逃出去,那倆混賬現(xiàn)在計劃好了,要召集全天下的妖族,指你與人族驅(qū)魔師勾結(jié),殺掉李景瓏等人,再將你封在法門寺下……”
鴻俊心中一凜,他知道李景瓏一定會來救他,天魔據(jù)說還在洛陽,而青雄一定布下了陷阱,他忙道:“青雄也就算了,鯤神能預(yù)知未來,非常危險!你來這里,他一定會知道的!”
“恰恰相反?!庇裨逶普f,“袁昆自視甚高,我試過他好幾次,他對未來的預(yù)知不是完全準(zhǔn)確,且想啥就知道啥的……”
鴻俊:“?。。 ?/p>
玉藻云始終十分警惕,與那小狐貍都在不停地往外頭看,只聽它低聲解釋道:“袁昆能看見未來不錯,但他預(yù)知的力量,仍然會遭到干擾。大妖怪的妖力、不動明王的神力、燃燈的力量……全攪和在一起,都在不停地干擾他的判斷?!?/p>
“還有,他得動用法力,對一些細(xì)節(jié)情況產(chǎn)生洞悉,譬如說如果他所想的是明天,那么他就會全神貫注去預(yù)測明天的事。而今天,這個時間里,他也許不會注意到,咱們可以在這個縫隙里,趁機設(shè)法將你救出來。”
鴻俊道:“只要解開鏈條,我就能出去?!?/p>
玉藻云說:“這是你們曜金宮的法寶,我解不開,必須等青雄來,注意了,鴻俊,青雄才是最危險的。”
鴻俊眉頭一蹙,望向玉藻云。
“鯤神預(yù)知未來,鵬王洞察人心?!庇裨逶茦O低聲道,“青雄最大的本事就是能讀心,只要站在他的面前,他一動念就將知道你想什么,一切思考都瞞不過他……待他來找你時……”
突然間,玉藻云與那小白狐同時轉(zhuǎn)身,藏進(jìn)了黑暗,鴻俊感覺到危險,馬上轉(zhuǎn)頭。
腳步聲傳來,鴻俊果斷躺下,兩只狐貍在黑暗里閉上雙眼。
牢房門被開啟,一個身影推門入內(nèi),蹲在地上,以尖銳的手爪捏住了鴻俊的咽喉。鴻俊瞬間無法呼吸,連人帶鐐銬被拖了起來。他睜大雙眼,想喊卻喊不出聲,看見了一張干涸近乎漆黑的臉——旱魃!
它回來了!這也意味著它掙脫了捆妖繩!鴻俊瞬間心臟劇烈跳動,想到在咸海圣山中的伙伴們,不知他們是否還安全,還是已經(jīng)被青雄……
此時一個聲音傳入他的耳畔。
“他們還活著,我偷聽見了,別擔(dān)心,鎮(zhèn)定?!?/p>
那聲音甚熟悉,鴻俊想起那小狐貍模樣,再聽到這少年聲線,剎那一凜。那是杜韓青!科舉案中被自己救出來,并讓李景瓏放走的小狐貍!過了這么多年,竟然又碰上了它!
鴻俊心中百感交集,那聲音微弱了少許:“王,您喝下的水里有我的眼淚,我能短暫讓您聽見我的聲音,但在青雄面前,千萬不要想到我……”
聲音越來越小,也越來越微弱,旱魃的妖力太強,拖著鴻俊穿過牢房走廊,杜韓青的聲音如同游絲般徹底斷開。
渝州城,驅(qū)魔司臨時駐點。李景瓏策馬狂奔,數(shù)日未曾合眼,進(jìn)得廳堂內(nèi)便險些一頭栽倒在地,莫日根忙上前扶住李景瓏。
“鴻俊被……”李景瓏正說話時,驟然瞥見案幾上放著的捆妖繩。陸許、裘永思與阿泰早已回來。
“爹——!”陳奉從走廊一側(cè)跑來,抱住李景瓏的腿,說,“我娘呢?”
李景瓏長嘆一聲,跪坐在地,裘永思提壺為他倒了杯水,禹州這時才拴住了馬,從外頭進(jìn)來,眾人面面相覷,顯然不必多說也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渝州的春天十分陰冷,星星點點的小雨在巴山蜀地四處橫飛,卷來卷去。李景瓏裹著厚厚的裘襖,連喝三杯水,而后道:“得準(zhǔn)備動身,往洛陽走一趟。咱們能贏的,大伙兒相信我,我也相信大伙兒?!?/p>
“青雄?”裘永思只問了這兩個字。
“鯤?!崩罹碍嚧鸬?,且閉上了雙眼,朝旁一倒。
“長史!”
“爹——!”
眾人忙上前去,裘永思擺手示意不妨,摸過李景瓏額頭,說:“病了,染了風(fēng)寒,抓副藥煎了喝下去,一夜就好?!?/p>
“我去收拾,準(zhǔn)備啟程?!蹦崭f。
特蘭朵起身去抓藥,眾人便紛紛動身。
洛陽城的雪下了又化,化了又下,距離他們上一次離開,已過了足足一年。明堂遺址成了個露天的大殿,覆滿了白雪,坍倒的柱子、破碎的龍椅、翻側(cè)的案幾,無數(shù)舊物上都蓋著一層雪粉。這座死城靜謐無比,唯獨鴻俊鐐銬拖在地上的聲音。
殿中央所坐的青雄依舊是那身裝束,他赤裸著古銅色的胸膛,下身僅著一條長褲,袒露出肩背暗棕色的紋身。
旱魃將鴻俊帶到青雄面前,一語不發(fā)便轉(zhuǎn)身離開。
“我讓你當(dāng)妖王,不是教你與人族相親相愛,宛如一家?!鼻嘈墼谶@寂靜里開了口。
“所以你為了這個,想殺了我?”鴻俊喃喃道。
“真想殺你,就不會把你帶回來?!鼻嘈鄞鸬?。
小雪紛紛揚揚地下著,飄飛時唯獨讓開了青雄身前,鴻俊眉毛上、頭發(fā)上都是雪粉,他抬眼靜靜注視青雄,胸中有許多話翻涌著。
“你一直都會讀心嗎?”鴻俊說。
“是的。”青雄冷淡地答道。
鴻俊只覺得這時的青雄,與從前教他讀書、寫字,教會他狩獵,告訴他紅塵的那個他判若兩人。
“那么,我無論回答什么,都沒多大意思?!兵櫩〈鸬?,“你想知道的,自取就是了?!?/p>
“你的心是清澈的?!鼻嘈壅f,“你想什么,便說什么,這很好,不過,讀心讀多了,難免也知道了一些齷齪的念頭,包括你那齷齪的愛人?!?/p>
鴻俊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打量青雄。
“他不齷齪?!兵櫩〉?。
“你知道他在想什么?”青雄說,“就在圣地落成那天,李景瓏,蜀侯,正在想一個用法術(shù)將天羅山封起來,化作巨大熔爐,用心燈火、明王火、抑或什么別的火,將我妖族全部燒死在里頭的念頭?!?/p>
鴻俊沒有答話。
青雄沉吟片刻,悠然道:“可惜我無法將他的念頭投進(jìn)你腦子里,否則真該讓你看看他暢想的那一幕……”配合著他細(xì)微的動作,青雄喃喃講述道:“獸族、禽族、大家在金色的火海里掙扎,被燒成焦炭,當(dāng)真精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