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前嫌盡釋
若爾蓋高原,風(fēng)雪圣山,九曲黃河的源頭,馬匹到得此處已寸步難行。鴻俊、李景瓏、禹州三人跨越了整個青海,來到巴蜀北面,這天梯一般的高原盡頭,竟還有零星村莊。
李景瓏見代步的馬匹不能再行,便寄在村中,與村民們購買了食物與飲水,三人裹著厚厚的裘襖,徒步沿冰河走向黃河最上游,天寒地凍,滴水成冰,以鴻俊提議,有鳳凰真元護(hù)體,禹州又會飛翔,原本不必負(fù)重前行。但李景瓏堅(jiān)持徒步行走,節(jié)省一點(diǎn)法力,很有必要。
“又不會遭到襲擊?!庇碇莸溃澳氵@么小心翼翼的做啥?”
“那可難說?!崩罹碍囈矐械门c禹州爭辯,隨口答道。
禹州百無聊賴,只得跟在兩人身后一路往前,根據(jù)村民所述,遠(yuǎn)方風(fēng)雪圣山便是黃河的發(fā)源地,而在堪輿師們口耳相傳的古老傳聞中,此處也是中原神州的第一道龍脈,素有萬龍之龍的稱呼。
“趙子龍!”李景瓏在風(fēng)雪里牽著鴻俊的手,好整似暇道,“還記得你出生的地方么?”
“怎么可能!”禹州緊了緊外襖,加快步伐,說,“我在五十歲前,都不怎么記事呢!”
鴻俊回頭道:“當(dāng)初你是怎么認(rèn)識獬獄的?”
禹州尋思片刻,在雪地里說起自己的身世,當(dāng)年它不過是黃河里的一條鯉魚,多年靈智不開,及至懂事時,已在人間活了將近五十載。說也奇怪,尋常水族活個數(shù)十年,身軀定將長得驚人地長大,但唯獨(dú)它沒有。只是在鱗片上留下了一環(huán)又一環(huán),如年輪般的印記。
樹木與帶鱗的水族,是最容易辨認(rèn)自己年齡的,每活過一年都刻在身上。鯉魚妖自打有了靈智之后,便四處徜徉,雖無法力,卻也活得自由自在。但地久天長,對于一只妖怪來說,總免不了會思索自己存在的意義。鯉魚妖希望修煉為人、再進(jìn)而魚躍龍門,也許在未來的某一天,更得窺天道。
于是它開始使勁憋,最后憋出了雙手與雙腳。
李景瓏:“……”
鴻?。骸斑@段我似乎以前聽過?!?/p>
李景瓏說:“靠憋就能憋出手腳,這么厲害?”
禹州顯然不太想多提往事,畢竟這手腳也不大好看,但鴻俊問到,也只能如實(shí)回答。
“那是在碰上和尚以后了?!?/p>
沒等懵懵懂懂的它擁有多少法力,某一天就被漁網(wǎng)抓起,迄今他仍記得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后,漁夫的聲音響徹耳鼓。
“三斤二兩半!”
于是鯉魚妖被送到長安的市集,懸掛售賣,不久后被一家食肆買了回去,這家食肆,就是魚躍龍門的前身。而不久后,玄奘來到魚躍龍門的后廚……
李景瓏道:“玄奘法師,會到一家酒家后廚里來?”
“因?yàn)樗袀€小徒弟來了。”禹州解釋道,“是來找人的?!?/p>
接著,鯉魚妖看見和尚,在它印象里,和尚都是不殺生的,自然馬上叫救命,玄奘見這鯉魚口吐人言,十分意外,便將它買了回去,養(yǎng)在大慈恩寺的池塘中。晨鐘暮鼓,佛號聲聲,玄奘誦經(jīng)譯經(jīng)時,鯉魚妖便在旁聽著。
后來玄奘搬到大雁塔中,鯉魚妖很是無所事事了一段時候……
“也即是說,你在長安住了數(shù)十年之久?”李景瓏問道。
三人抵達(dá)圣山,天色漸暗下來,鴻俊在背風(fēng)處找了個山洞,預(yù)備暫棲一夜。禹州瞥了眼牽著鴻俊的李景瓏的手,隨口道:“我不想說了?!?/p>
李景瓏放開鴻俊,示意他燒水,又朝禹州道:“這些年里,你名義上總是驅(qū)魔司的老大……”
禹州聽到這話時,心情變得十分復(fù)雜,說:“我知道你們都瞧不起我?!?/p>
李景瓏忙擺手謙讓道哪里,解釋道:“大伙兒都非常尊敬你?!?/p>
鯉魚妖平日里對許多事都抱著看破不說破的態(tài)度,畢竟活了這么多年,人情世故不可能不懂,奈何一來自己是妖,二來更背叛過鴻俊,只恐怕驅(qū)魔司再趕它走,氣勢先就弱了,乃至如今已修煉成人,面對李景瓏時,仍帶著當(dāng)年魚身的心情,不免惴惴。
“你知道嗎?”禹州突然說,“那天我逃回長安,我以為驅(qū)魔司會開門的?!?/p>
李景瓏聽莫日根與陸許轉(zhuǎn)述過,說:“大伙兒都不在家,有什么辦法?”
禹州看著李景瓏很久,鴻俊感覺到氣氛有點(diǎn)異樣,抬頭望向禹州。
“老二,這些年里,你當(dāng)真把我視作家人?”禹州在這靜謐中開了口。
鴻俊正要說話,李景瓏卻抬起一手,阻住他。
“實(shí)話說?!崩罹碍嚧鸬溃皼]有?!?/p>
禹州本以為李景瓏會哄他幾句,沒想到李景瓏竟是絲毫不做半點(diǎn)掩飾,就這么簡單粗暴地戳破了真相。
“因?yàn)槲冶撑堰^你們?!庇碇菡f。
鴻?。骸摆w子龍,我說過我原諒你了!”
禹州突然倔性子上來,只盯著李景瓏看。
“那不過是小事一樁?!崩罹碍囕p描淡寫地說,“不相信你,一來因?yàn)?,你不是人。你是妖族?!?/p>
鴻俊:“……”
“不僅對你。”李景瓏道,“只要是妖族,朝云也好,青雄也罷,重明、玉藻云、鬼王……我們從一開始,就是敵對的。除了鴻俊,我對你們妖族的每一個成員,都不能完全相信,這是我身為驅(qū)魔司統(tǒng)帥的職責(zé)。”
鴻俊沒有打斷李景瓏,他非常驚訝,居然會在此時此地,聽到李景瓏說出真心話,并表明立場,這相當(dāng)難得。畢竟李景瓏是個極少一抒胸臆的人,哪怕在與同僚議事時,機(jī)鋒來去,立場往往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對鴻俊自己,更是十分小心,帶有過度的保護(hù),避免讓他接觸到過多的心計(jì)與城府。
此時他隱約能理解為什么李景瓏會在此刻提起往事,與禹州把話說開,也許歸根到底,仍是因?yàn)樽詈笠患ㄆ鳙@得在即,若這件法器歸屬于鯉魚妖,李景瓏便須得保證,得到法器后,禹州將盡心盡力,與大伙兒配合。
“你不用這么說我也會幫你們?!庇碇菡f,“我只是為了鴻俊,不為別的?!?/p>
“這就是我想說的‘二來’?!崩罹碍嚤硨櫩∽?,隔開了兩人,不動聲色說道,“鴻俊,你找點(diǎn)兒柴火?”
鴻俊皺眉,他哪怕再笨也知道李景瓏有話想單獨(dú)與禹州說,雖不太喜歡李景瓏這樣,但他仍起身,走出了山洞。
“二來?!崩罹碍囍币曈碇?,說,“你喜歡鴻俊,從一開始就喜歡?!?/p>
禹州頓時方寸大亂,滿臉通紅,說:“我……”
李景瓏說完這句后,淡淡道:“所以你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你?!?/p>
禹州從最開始被戳破的慌亂過渡到逐漸鎮(zhèn)定,只經(jīng)過了短短的數(shù)息,最后他說道:“不錯,你憑什么?你也配?”
李景瓏只是一笑,誠懇道:“對不起了,子龍?!?/p>
禹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