鯤神所見，乃是鴻俊當著全體妖族的面，被審訊與處決的未來，而李景瓏預(yù)備再上演一次怛邏斯行動的戲碼，恰好踏入了青雄的陷阱。

但如今的“誘餌”被偷梁換柱，換成了杜韓青，鯤神已預(yù)見了這一切，還是說目前發(fā)生的事情，已經(jīng)在鯤神的預(yù)知外？

“我覺得鯤神沒有預(yù)見到您逃出來了?！背菩⌒囊硪淼卣f，“因為在圣地時，我偷聽到了他們的一句話。鯤神”

鴻俊隨驅(qū)魔師們離開圣地后，朝云與鯉魚妖各吞食了半枚巴蛇內(nèi)丹，身體都產(chǎn)生了奇特的變化，妖力變得更強大。在這妖力的驅(qū)使之下，朝云開始蛻皮。他們藏身在石筍林深處，而那一天恰好青雄與袁昆沿著河畔走來，談?wù)撗逯?，其中便有不少牽扯到了鴻俊、李景瓏與驅(qū)魔司。

青雄瞞著鬼王、玉藻云，預(yù)備傳訊予旱魃，讓旱魃將鴻俊制住并抓回中原，鯤神則更狠，背著青雄，下了第二道命令，讓旱魃直接吸食鴻俊的血肉，將他了結(jié)在西域。

兩名妖王一時竟忘了還有蟄伏在圣地的朝云，而下決定后，鯤神便使用法術(shù)，探知這次行動的結(jié)果……

“也就是說?！兵櫩∴溃蚌H神看見了結(jié)果?！?/p>

“一個瞬間?！背平忉尩溃蚌H神只能看見碎片一般的瞬間。”

“我懂了。”鴻俊剎那就知道了鯤神的法術(shù)原理，他低聲說，“他必須先定下某時、某處，我想起來了……那天他讓我看見未來的某一天，長安、家里一幕……”

朝云并不知鯤神施法后，窺探到了哪個時刻的未來，但這景象，必然告訴了他其中產(chǎn)生的變數(shù)。于是青雄與袁昆經(jīng)過推斷，得知是朝云走漏了風(fēng)聲，馬上掉頭搜尋朝云的下落。

朝云正在蛻皮的生死關(guān)頭，險些死在了青雄的手中，先一步修煉成形的鯉魚妖馬上帶著它沿水道逃脫，但鯤神是水族之王，力量無處不在。鯉魚妖只得帶著它上岸，朝云卻讓他不要再管自己，先去救鴻俊。

于是便有了咸海畔的一幕。

“鯤神窺探未來，需耗費力量。”朝云道，“我告訴狐王后，狐王的推測是：他不可能把每一個時刻都看得清清楚楚，只能根據(jù)看見的某一幕，來推斷它發(fā)生的前因后果?！?/p>

鴻俊喃喃道：“與那天回長安路上，他朝我施法時的說法恰好一致……我感覺腦子清醒了不少，可以放血了，來罷?！?/p>

“再等等吧?！背茡牡卣f。

鴻俊擺手示意無妨，如是數(shù)次，每當他一恢復(fù)后便嘗試著放血，其間他始終思考著鯤神的法術(shù)，并與朝云反復(fù)討論，發(fā)現(xiàn)他所想的，有許多與玉藻云對朝云的追問不謀而合，甚至許多問題玉藻云已做過慎密的假設(shè)，才設(shè)計了這個李代桃僵的計策，把真正的鴻俊調(diào)換了出來。

夜半，外頭狐貍輕輕地敲了敲窗，朝云忙把玉藻云放進來。

“怎么樣？”玉藻云見鴻俊臉色蒼白，十分擔憂。

鴻俊示意無妨，玉藻云又說：“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的伙伴們已經(jīng)到了，就在龍門山下?！?/p>

鴻俊頓時窺見了希望，然而頃刻間，另一個念頭浮現(xiàn)，將他的沖動壓了下去。

“景瓏不知道被囚禁的那個不是我。”鴻俊說。

“不錯?！庇裨逶频暮傃劬Σ[了起來，像是在笑。

鴻俊道：“先別告訴他我在這兒?！?/p>

玉藻云擺了擺尾巴，說：“看他怎么行動？”

鴻俊點頭。

“很好?！庇裨逶朴芍缘刭澷p道，繼而后退一步，答道：“明天一早我讓韓青套話去，先與你相好的商量看看，你挺聰明嘛。以后誰再說咱們家陛下笨我跟他急?！?/p>

“什么意思？”朝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朝鴻俊問，“為什么不見李景瓏？陛下？”

鴻俊終于也笑而不語一次了，擺手讓朝云不必再擔心，直到深夜，毒素已漸厘清。鴻俊便先自睡下，心中仍翻來覆去思考著鯤神、李景瓏，不知玉藻云與他們接上頭后，會怎么說。

一覺睡醒后，一身力氣又回來了。朝云則對著鏡子，解下纏在身上血跡斑斑的繃帶。

“你好了！”鴻俊既驚又喜。

朝云已不再是當初蛇形模樣，他的外貌發(fā)生了明顯的改變，雙目輪廓縮小且變得更合適，眼睛化作黑色，不再現(xiàn)出貓眼狹縫。身材變得更勻稱了，手腳上鱗片亦已褪去，獸性徹底去除。

他怔怔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鴻俊上前，擎著他的下巴讓他微微張口，朝云舌頭在唇邊舔過一圈，紅潤的唇舌已完全與人族一模一樣。

鴻俊笑道：“看來大伙兒修煉成人以后，都挺好看??！”

先是禹州、再是朝云，一旦脫胎換骨，獲得人身，都成為了美男子。這是大妖怪的常態(tài)，朝云臉色微紅，又要朝鴻俊行禮，鴻俊忙自擺手。而就在此時，鬼王的聲音在房外道：“皮囊不錯，堪當少年少女們的夢中情人。”

朝云忙穿上衣服，鬼王先是朝鴻俊行禮，鴻俊知道一夜計議后，他定有安排，便讓朝云留下接應(yīng)，與鬼王離開了洛陽驅(qū)魔司。

外頭備了兩匹馬，鬼王示意鴻俊翻身上馬，問：“感覺如何？”

鴻俊答道：“毒暫解，法術(shù)用不出。”

鬼王策馬帶路，在前答道：“贏得戰(zhàn)爭最重要的，往往不在你的修為與法力如何高強，勝敗早就注定，決定這一切的，是你的那顆心?！?/p>

鴻俊答道：“這聽起來像李景瓏會說的話。”

“那孩子比你更清楚。”鬼王說，“沒有了法術(shù)就不會打仗，是件很危險的事。不錯，與金翅大鵬鳥、鯤王相較，我等十分孱弱……”

鴻俊注視鬼王的背影與他在雪中翻飛的披風(fēng)，這一刻他突然意識到，鬼王與玉藻云仿佛比他想像中的更有信心。而這種信心，竟隱隱約約與李景瓏有著殊途同歸之境。

“……但天命在我們這一邊?！惫硗趵m(xù)道。

那是一種極難說清的感觸，鴻俊甚至有個念頭，效忠于他，并不全因他是重明的正統(tǒng)繼承者，而是在冥冥之中，鬼王、狐王與他們的理念有著相近之處。而若說正兒八經(jīng)的立場，鴻俊的立場向來是不分明的。如此執(zhí)著的人只有一個：李景瓏。

換言之，與其說他們支持自己，不如說，鬼王與狐王在某個意義上所真正認可的人，是他背后的李景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