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洗干凈的幾件襯衫被他昨天睡覺時抱在懷里揉皺了,他惦記著要把它們弄平,從儲物間里找出一臺掛燙機,按照網(wǎng)上的說明灌上水打開。
噴頭出蒸汽的時候他不知道這程度是否達(dá)到能用的程度,傻乎乎地用手伸上去試,燙得差點叫出聲,涼水沖了半天都未能緩解燙傷的灼燒感。
程非池回來的時候幾件襯衫已經(jīng)恢復(fù)平整,掛在曬臺上迎風(fēng)飄揚。
下午下了一場雨,此刻溫度稍有下降,屋里沒開空調(diào),高層的窗戶大開,晚風(fēng)帶走悶熱,空氣濕潤沁涼。
“我明天就走?!比~欽在晚飯時主動說,“明天要回劇組補鏡頭?!?/p>
程非池聞言抬頭看他一眼,隨后“嗯”了一聲。
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一個門鎖密碼,葉欽喪氣的同時,不免自我懷疑哪里做得不好。手掌燙傷的那塊還很明顯,吃飯時他刻意躲著,程非池應(yīng)該沒看見。
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夠好呢?還是說,無論他做什么,程非池都不可能有所動搖?
正想著,放在桌上的手機響了。程非池人在衛(wèi)生間里洗澡,聽不見外頭的聲音,葉欽本不打算接,可那鈴聲響個不停,不厭其煩地一遍遍打過來。
到第五遍,葉欽聽不下去,拿起手機打算去衛(wèi)生間敲門,手掌的燙傷處碰到硬質(zhì)物體猛地哆嗦了下,不慎按到接聽鍵。
沒等他想到應(yīng)對辦法,電話那頭先喊了起來:“哥哥!哥哥你今天回家跟暉暉一起吃飯飯嗎?”
聽到敲門聲,程非池沒吹頭發(fā)就出來了,浴袍松松垮垮只系了個腰帶,一只手接過電話,另一只手拿著干毛巾,邊擦頭發(fā)邊跟電話里的人交談:“嗯……今天不了,你自己吃……不是,不討厭你……等下個月開學(xué),我送你去學(xué)?!?,拜拜?!?/p>
葉欽假裝在疊衣服,眼睛不住地往衣衫不整的程非池身上瞄,耳朵也豎得高高的,把他說的話一個字不落地聽了進(jìn)去。
電話里是個男孩子的聲音,上來就黏糊糊地喊哥哥,還說什么“回家吃飯飯”,讓葉欽不由得浮想聯(lián)翩。
還沒確定對方的身份,他忍不住先吃味了。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他把“哥哥”當(dāng)做自己對程非池的專屬稱呼,哪怕這兩個字十分常見,聽見別人這么叫程非池,心里總不那么是滋味。
程非池吹完頭發(fā)出來,看見他一聲不吭地坐在那兒,放在桌上的感冒藥也沒吃,走過去邊將疊好的衣服拿起來邊說:“我弟弟?!?/p>
葉欽被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弄得愣了下,微微睜大眼睛,抬頭看他。
程非池又認(rèn)真說明一遍:“同父異母的弟弟?!?/p>
即便只用三言兩語帶過,從小耳濡目染見多了豪門秘辛的葉欽還是能從程非池的態(tài)度中推測出易家是個什么情況。
況且易家原配生的兒子有缺陷,所以才把程非池找回來繼承家業(yè)這件事早已傳得人盡皆知。只是沒想到他和這位名義上的弟弟關(guān)系不錯,比跟親生父母還要親近些。
程非池說:“在國外這幾年他經(jīng)常給我打電話,挺有趣的一個孩子?!?/p>
葉欽聽的時候只覺得心里發(fā)悶,上一輩的恩怨為什么要讓下一代來承擔(dān)?
回頭一琢磨,他自己當(dāng)年不就是這樣做的么?把葉錦祥造的孽遷怒到程非池身上,由此引出一連串禍?zhǔn)?,還改變了兩個人的人生軌跡。
后悔失落的同時忽而想到自己昨天抓著程非池的手喊哥哥的情景,臊得他又想找個地方躲一躲。
隨便拿了幾件換洗衣服,葉欽跑進(jìn)衛(wèi)生間先背對著門撩開衣服看腰上的傷。
這兩天晚上只有趁這個時間偷偷看一下淤痕消得怎么樣了,臉上明顯消得快些,明天上個妝應(yīng)該就看不太出來了,身上不知還要多久。好在也沒什么裸露鏡頭,最多穿個背心褲衩……
他看得專注,沒留意外面的腳步聲。
“你的手……”
話音伴隨著開門聲響起,又一同戛然而止。
程非池手上拿著一瓶燙傷膏,目光直直落在葉欽的腰上。那里青紫斑駁,在周圍白皙皮膚的襯托下更顯得觸目驚心,傷痕既深又長,一路蜿蜒沒進(jìn)褲腰里,想必衣物遮住的地方還有面積不小的一片。
葉欽心里一突,忙把衣服蓋回去,倉皇地轉(zhuǎn)過身,舉起手咧開嘴裝傻充愣道:“你看到我手上的傷啦?用掛燙機的時候不小心燙到了哈哈哈嘶……還真有點疼?!?/p>
轉(zhuǎn)移注意力的手段未免太拙劣。
程非池看著他的臉,表情沒有變化,目光卻變得森寒凜冽。
他將燙傷膏放在水池旁轉(zhuǎn)身就要走,被葉欽急急喊住。
“那個不是……”裝笑也笑不出來了,葉欽上前兩步又生生退回一步,“那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沒有,沒跟別人……”
他語無倫次,腦中亂作一團,無數(shù)個念頭橫空閃過,竟抓不住任何一個可以用來自證清白。
上回程非池把他從會所往蒼泉山上送,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化妝品,程非池就已經(jīng)覺得他私生活混亂,不潔身自愛了吧?
是啊,待在這么個混亂的圈子里,能有幾個干干凈凈出淤泥而不染的?程非池過過窮苦日子,如今又身處豪門,怎么可能不知道這里頭的腌臜事?
葉欽急得快哭了,越急越慌,可除了“沒有”和“不是”,他再說不出別的更有力的話。
就算他說了,程非池肯信嗎?自己在他眼里,不就是個滿嘴謊話玩弄別人感情的騙子嗎?
辯解的聲音漸漸低微,葉欽說不下去了,頹然地垂下頭,抬起一只手蓋住眼睛,似乎不去看就能裝作什么什么都沒發(fā)生,假裝別人也看不見他如此狼狽無力的樣子。
一秒,兩秒,三秒——
閉眼在心中默念了十幾個數(shù),預(yù)想中漸行漸遠(yuǎn)的腳步聲沒有出現(xiàn),卻響起一道令他一聽就戰(zhàn)栗不止的低沉嗓音。
程非池轉(zhuǎn)過來,聲音落在他頭頂上:“我知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