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葉欽從噩夢中驚醒時，空乘正在要求大家打開遮光板。

抬手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稍稍撫平因為恐懼而狂跳的心臟，坐直僵硬的身體，蓋在身上的毯子滑落下去。他撿起來看了看，想不通這東西從哪兒來的，將它疊了兩下，放到身側(cè)。

因為喝了酒還做了夢的關(guān)系，葉欽整個人都有點迷糊。摘下耳機，慢吞吞地收起放在小桌板上的平板，扭頭偶然看見旁邊在收拾電腦的乘客，還未散盡的恐慌瞬間化作重錘擊在胸口，和那張闖入視線的熟悉側(cè)臉一起，弄得他心神具震。

震蕩過后便是六神無主，仿佛靈魂脫離軀殼，眼前的畫面虛實難辨，唯有這張臉清晰可見，恍惚間他以為自己仍身處夢中。

五年里，他做過無數(shù)關(guān)于程非池的夢，無論開場的基調(diào)是黑白還是彩色，時間在凜冬還是盛夏，最后無一例外都以觸不到、抓不住告終。

心臟再次在胸腔中劇烈跳動，撞得鼓膜都跟著砰砰作響。

就算在做夢，也不能再放他走。

葉欽一把抓住程非池正在關(guān)電腦的手，等到他扭頭看自己，忙牽起嘴角扯開笑容，像躲在家里對著鏡子反復(fù)練習(xí)過的那樣，嘴唇翕動，急急說著什么。

與此同時，飛機的起落架觸到地面，巨大的轟鳴和摩擦聲蓋住了他微弱的聲音。

一陣短促的耳鳴過后，他猛然回過神來，環(huán)視四周才記起自己身處何地。

轉(zhuǎn)回視線對上程非池沉沉望著自己的眼睛，他不敢去解讀其中的意義，慌張地低頭，又看見被自己緊緊拉住的那只手。

葉欽喉頭一滾，在尚未平息的急促喘息中，訥訥地松開手指。

程非池始終一言未發(fā)。

下飛機時他走在葉欽前面，葉欽近乎貪婪地看著他的背影，旁的什么都顧不上。走到出站口的被臺階絆了個跟頭，鞋帶散了也沒功夫系，爬起來繼續(xù)追。

拐彎口遇上一群舉著手機捧著相機的女孩子，前路被堵，急得葉欽火燒眉毛，邊找縫隙往外擠邊仰頭眺望：“讓一讓，我只是路過，你們愛豆在后面呢。”

女孩子們面面相覷：“我們就是在等你啊。”

許久沒享受過接機待遇的葉欽懵了，一懵就讓女孩們趁機團團圍住，卡嚓卡嚓地拍，還七嘴八舌問個不停。

“欽欽你是來拍戲嗎？什么戲呀，有沒有感情線？”

“現(xiàn)在組合都沒行程了，欽欽你出不出個人專輯？我買爆?！?/p>

“欽欽你看到賀賀了嗎？紀(jì)念會結(jié)束他沒跟你一起呀？”

“‘軟妹’這個詞過時啦，給咱們換個名字好不好？”

“拿著這個，都是你愛吃的……沒花多少錢，你拿著！”

……

葉欽在左推右搡間接了一堆東西，不厭其煩地回答了每個人的問題，還是脫不開身，情急之下扭頭指著航班信息表上的時間說：“這么晚了你們還不回家啊？女孩子在外面逗留多危險?！?/p>

姑娘們笑作一團：“沒有你在外面逗留危險?！?/p>

有個女孩憂心忡忡地說：“公司心也太大了，不給你配個保鏢，還讓你喝酒，要是給人占了便宜可怎么辦?！?/p>

葉欽抬胳膊聞了聞，果然一股酒味，不知道剛才坐在他身邊的程非池聞到?jīng)]。

“我有助理的，在前面呢，我去找她。”

葉欽終于找到脫身借口，從姑娘們自發(fā)讓出的一條道路竄過，跑著還不忘扭頭叮囑她們回家路上小心不要搭黑車。

甩著沒系好的鞋帶一路飛奔出去，到出口廣場四處張望，哪里還有程非池的影子？

葉欽像只戰(zhàn)敗的斗雞，乘車到市中心，在花園酒店門口徘徊幾圈，再嗅嗅身上自己都嫌棄的酒味，低頭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怕打擾程非池還是沒進去，在附近隨便找了家便宜的酒店湊合一晚。

第二天一早滿血復(fù)活，在前往拍攝地點的路上盤算著今天要去花園酒店走一趟，剛到地方就接到助理小蕓的電話，問他回來沒，說導(dǎo)演讓他今天就來補拍鏡頭。

拍完照片就馬不停蹄地去了。小蕓留在劇組沒走，看見他大包小包的扛一堆零食上山來，樂得直拍手。

吃貨女主角劉雨卿也歡天喜地，聽說都是他的粉絲給的，興奮道：“我弟弟這是要紅了，姐姐以后可以蹭你熱度了？”

小蕓啃著鳳爪說：“翻紅啦翻紅，軟老師剛出道那會兒也火過一陣子呢，組合里的超人氣隊員來著。”

“那弟弟出道夠早的??？”

葉欽拆了根棒棒糖塞嘴里，比了個“十”又比了個“七”。

劉雨卿疑惑：“那我聽導(dǎo)演說你今年二十三？”

小蕓搶答：“身份證上的年齡比實際大一歲。”

“人家都巴不得把年齡往小了改，你怎么反著來?！眲⒂昵湫Φ?。

葉欽把嘴里的糖換一邊腮幫子含著，笑嘻嘻道：“沒關(guān)系，看著嫩就行?！?/p>

扮演女主十八歲弟弟的葉欽看著確實嫩，短發(fā)隨便散開，身上套一件寬松短袖，下半身校褲加運動鞋，校服往肩后一甩，站在那兒就是鄰家弟弟本弟。

拍的是剛從縣城里回來聽說姐姐要去城里的一場戲，攝像在調(diào)整位置時，劉雨卿湊到他耳邊擠眉弄眼地問：“上學(xué)的時候有沒有人說你穿校服很帥啊？”

平常這種時候葉欽定會順著這話自夸一番，這回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恍了一瞬，接著揚起嘴角：“那姐姐你肯定是沒見過咱們學(xué)校的校草?！?/p>

劉雨卿挑眉：“很帥？”

導(dǎo)演那邊拿著大喇叭喊各就各位準(zhǔn)備倒計時，葉欽以手掩嘴壓低聲音，表情難掩驕傲地說：“世界第一帥?！?/p>

說是補拍，其實都是為了配合主演，大部分時間葉欽都站在邊上當(dāng)背景板，對主演們的對話做出反應(yīng)，或者干脆只露個后背就好。

聽說葉欽昨天還在首都跑活動，為了這幾個鏡頭特地回的S市，幾個工作人員攛掇導(dǎo)演請吃飯，說不能讓小朋友白白來回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