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一時半刻無法打消全部顧慮,程非池的話還是讓葉欽安心不少。
他目送程非池上車,躬身往貼了單向膜的車后窗里看,鼻子都快貼玻璃上了,還是什么都看不見,蔫蔫地剛打算退開讓車走,窗戶突然下降打開了。
程非池端正地坐在里面,左手拿著一支筆,右手將一張名片遞出窗口:“有事打我電話?!蓖nD片刻又說,“記得抹藥?!?/p>
預計半天可以補完的鏡頭實際耗時兩天半。
這回不是劇組看葉欽好拿捏故意怠慢他拖延時間,相反的,因為劇組上下對他的態(tài)度大變,一會兒怕他累著餓著,一會兒又怕太陽大把他曬黑,拍攝進度一改再改,一推再推,導致葉欽一天24小時內除了吃飯睡覺拍戲,還有大把時間坐在劇組的休息室里發(fā)呆。
“你那哥哥來給你撐腰,你也不喊姐姐圍觀,太不夠意思了吧?!?/p>
空調大開的休息室里,桌上擺著滿滿四五盤水果,劉雨卿捻著幾顆葡萄往嘴里扔,邊大快朵頤地吃,邊控訴葉欽的“不人道行為”。
葉欽擺弄著手里的名片,咕噥道:“沒什么好看的?!?/p>
“看李導吃癟啊,”劉雨卿道,“他先前說我演不出小市民逢迎討好的感覺,讓我多去外面看看學學,那天不就是個大好的機會嗎,導演親自下場示范什么叫作‘諂諛獻媚’?!?/p>
葉欽被她逗得哈哈笑,她轉而嘆了口氣,感慨道:“這么帥的男人,不當演員真是可惜。”
說到這個葉欽就急:“他有工作,他很忙的?!?/p>
這回輪到劉雨卿笑了:“哈哈哈瞧你緊張的,就你這么大的醋勁兒,以后還是別拍戲了,既辛苦又危險,還不如留在家看著你哥哥,反正他有錢,養(yǎng)活你一個不成問題?!?/p>
“那……那不就真成包養(yǎng)了嗎?”
“包養(yǎng)”兩個字葉欽說得很小聲,怕被人聽見似的。
劉雨卿學他小心謹慎的模樣,湊過來眨眨眼睛:“原來弟弟不想被他包養(yǎng)呀?”
葉欽一下子紅了臉:“不、不想啊?!?/p>
于葉欽來說,包養(yǎng)這事唯一能誘惑到他的就是能經(jīng)常跟程非池見面這一點。
他想跟程非池復合,想回到從前的戀愛關系,哪怕如今圈內對程非池和他之間的包養(yǎng)關系已經(jīng)無人不知。
程非池必定沒有那方面的意思,他對自己的種種幫助不過是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如果到最后只有這兩個選擇,葉欽也寧愿和程非池做普通朋友,而非不清不楚的情人。
葉欽拿著程非池的名片白天看夜里也看,本想發(fā)短信好好為送他來劇組這件事向他道謝,又覺得不能白白浪費這個機會。
全部鏡頭補完后他乘車下山,再次不請自來到了花園酒店。
程非池這天晚上回得依然很晚,打開燈將外套扔在玄關,邊扯領帶邊往屋里走,抬頭撞上從次臥里出來的葉欽,兩人俱是愣在原地。
葉欽以為程非池今天不會回來了,畢竟這里又不是他唯一的住處,是以聽見門鎖響動從床上一躍而起,差點滾地上。
而程非池為什么驚訝,葉欽也能猜到原因。那天給他的那張名片背面寫了四位數(shù)字,葉欽當時便知道這是門鎖密碼,可是程非池遞過來的時候說了“有事”再聯(lián)系,分明是在委婉含蓄地告訴他別沒事往這里跑。
密碼是留給他以備不時之需的,而不是讓他來去自如把這里當自己家。
果然,程非池領帶也顧不上摘,第一反應便是問:“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葉欽搖頭,心中滿是苦澀。
這正是他這些天糾結的原因。程非池做事條理清晰,待人也是親疏分明,給電話給密碼的意義也就一目了然——我可以幫你,可以護著你,但你不要得寸進尺,妄想讓我再次為你打破原則。
葉欽這次來就是想問個究竟,哪怕求得原諒是場不可能一蹴而就的持久戰(zhàn),他至少有權利知道自己努力的方向是否正確。
程非池每天晚上都有看會兒書再睡的習慣,無論多晚。
等到程非池洗過澡捧著書坐下,葉欽抓住時機道:“我想問你一個問題?!?/p>
程非池抬起頭,看了他一會兒:“你問。”
葉欽緊張地舔了舔嘴唇,垂在身側的手攥緊又松開,醞釀許久才說:“你的手怎么了?”
程非池下意識垂眼看自己的右手,掌心朝下,手指關節(jié)動了動,片刻后淡淡道:“沒怎么,不關你的事?!?/p>
葉欽知道他這里的“不關你的事”就是與他無關,可他想要的不是這個答案。
程非池看上去再鎮(zhèn)定強大,再刀槍不入百毒不侵,也是一個肉體凡胎的人類,他只是習慣將難過的事情藏在心里不說,默默把所有重擔一力背負,從前是這樣,現(xiàn)在亦然。
如若他真有那么無堅不摧,真不會受到傷害,也就不會因為聽見那樣一番不堪的話便失去希望,放棄一切遠走他鄉(xiāng)。
想讓他開心,就要找到癥結所在,不能再想從前那樣一味依賴和接受。
這個問題他不愿意回答,葉欽便換一個:“那天我在門外說的話,你都聽到了對嗎?”
看似理直氣壯的葉欽其實全無底氣,手心都冒出涔涔的汗。
尤其是程非池始終淡定自若的狀態(tài),更將他的心理防線擊得一退再退,直至無路可退。
“剛才已經(jīng)回答過一個問題了?!背谭浅貙⒁暰€放回書頁上,抿唇不再多言。
胸中凝聚的勇氣再次被冷漠抗拒打散,葉欽耷下肩膀,松掉一口氣的同時,一股濃濃的絕望席卷心頭。
他好像又把一個絕好的敞開心扉的機會搞砸了。
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行尸走肉般地去廚房倒水,喝水,收拾屋子,把玄關放著的外套掛起的時候,又瞧見那瓶男士香水。
葉欽拿起來看,垮著嘴角將沒機會問出口的問題對著那瓶子問了:“你……你是不是要訂婚了???”
既是沒人聽到的自言自語,他便可以放肆地釋放酸楚委屈,刻意壓低的聲音里都帶了鼻音。
誰知竟得到回復。
看書時向來專心投入什么都進不了耳朵的程非池再次抬起頭,朝葉欽的方向道:“誰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