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途葉欽上衛(wèi)生間,出來后像往常一樣調皮地用剛洗過的手到處甩水,被程非池一把捉住兩只腕子并在一起,用面紙沿著每一個指縫細心擦干。
葉欽渾身癢癢肉,蹭一下手心都癢得咯咯直笑,想躲又掙脫不開,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抱怨程非池一身蠻力堪比野牛。
程非池見他手腕被捏出一圈紅印,稍微松了點勁:“你還是小孩兒,當然沒我力氣大。”
葉欽想起昨天在車上問的沒頭沒腦的問題,兀自紅了臉,忽而又想到一件與之相關的往事,試探著問:“那你還記不記得,高中上體育課的時候,我從單杠上掉下來??”
程非池點頭:“記得。”
“你怎么想的啊。”葉欽道出心中的疑惑,“我那時候那么??那么壞,不幫你作證,還扎你自行車,你為什么救我?”
手擦干了,程非池扔掉紙,把葉欽微涼的手包在掌心揉搓,說:“什么都沒想?!鳖D了頓,補充道,“摔下來會很疼?!?/p>
簡單到找不出任何隱藏含義的兩句話,讓葉欽怔住了。
哪怕自己給過他那么多不堪的回憶,他也從未想過報復回去,甚至從過去到現在,都不愿讓自己承受一丁點痛苦。
一如知道自己愛胡思亂想,他便用行動坦誠地表露從始至終未曾減少一分的包容和愛意。
即便時過境遷的馬后炮毫無意義,可每當意識到這一點,葉欽心里總會生出洶涌而急切愧疚情緒,覺得自己能給哥哥的太少了。
還能為他做點什么呢?
電影的后半段,葉欽走神走到外太空,pass掉無數種在他看來不夠有誠意方案后,天馬行空的思維在超綱脫軌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于是程非池從廚房洗了水果回來,就看見葉欽跪坐在沙發(fā)上,用胳膊在腰間來回比劃。
他以為小家伙又想搞紋身什么的,剛要勸阻,聽葉欽小聲咕噥:“要是當年??五年過去了??現在孩子應該有這么高了吧?”
仔細一問,原來葉欽最近接的劇里有現下流行的帶球跑情節(jié),再加上這兩天總有人在他跟前念叨孩子,他就想著要是現實跟電視劇一樣戲劇化,當年一發(fā)中標什么的??
挺沒頭沒腦的話題,葉欽說得磕磕巴巴,還沒說完程非池就笑了:“那我們晚上試試。”
葉欽也后知后覺自己這番聯想無厘頭得很,憋笑憋到臉頰通紅,抄起抱枕擋臉,還不放心地又問了一遍:“你真不想要小孩?”
他剛才想過了,如果程非池想要孩子的話,他們倆可以領養(yǎng)一個。雖然他不喜歡小孩,但是如果小孩能對哥哥好,讓哥哥開心,他不介意被分走一半關懷。
“不想要?!背谭浅剡@回斬釘截鐵地拒絕了,拿開葉欽面前的抱枕,將洗干凈的一顆草莓塞到他嘴里,平淡地重復,“有你就夠了?!?/p>
難得提到分開的那五年,葉欽枕著程非池的腿,在電影片尾的輕音樂中講述往事。
“其實我記不太清了,日升日落,冬去春來,每天都差不多?!比~欽知道程非池那幾年過得也不好,盡量將自己的生活描述得輕松些,“上學跟工作也沒什么區(qū)別嘛,唱唱跳跳就有錢拿,這么一想,我比大部分人幸福多了?!?/p>
程非池昨天剛從劉雨卿口中得知葉欽出道后的種種不易,包括查不到的那些諸如全網黑、簽下不平等合同被公司苛待的事,聯系周封說過的那些,便不難得知葉欽如今過分勤儉節(jié)約的習慣是如何養(yǎng)成的了。
前陣子兩人出去玩,在小區(qū)門口看見幾個黑衣黑褲戴墨鏡的男人,葉欽脫口而出“他們討債公司的都打扮這么社會嗎”,接著就掏出手機說要報警,由此可見這不是他第一次見到這種普通百姓接觸不到的民間組織,說不定還與之打過交道。
那個沒有他參與的五年,葉欽好像變了很多,又好像沒變。從前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小少爺跌落人間,在泥里摸爬滾打弄得渾身灰撲撲,內里卻仍舊干凈純粹,熱血未涼。
程非池忖度片刻,沒有直接戳穿葉欽的謊言,低頭看他,手掌貼著他略顯尖削的下巴,問:“真的?”
葉欽早就給自己洗過腦,毫不心虛地接受了這個設定,咧開嘴笑:“真的啊,那五年過得飛快,就像睡了一覺,眼一閉再一睜,哥哥就回來啦?!?/p>
一邊說著,一邊自己抬手捂眼睛,再張開指縫看程非池,以佐證話語的真實性。
葉欽的睫毛長而濃密,忽然睜開的時候,像一把小刷子掃在心上,接著露出一雙亮晶晶的、只裝著程非池一個人的眼睛。
電影的黑底白字走到尾聲,音樂漸漸隱去,兩人仿佛意猶未盡,在沙發(fā)上相擁廝磨。
方才綿長的一個吻幾乎透支了葉欽的體力,他軟綿綿地躺在沙發(fā)上,胳膊環(huán)著程非池的脖子,由著他在自己唇瓣上落下一個又一個輕柔的吻。
程非池一手撐在葉欽身側,就著窗外透進來的陽光描摹他精致的面孔,視線仿佛被亮光晃了一下,他雙眼微瞇,用沙啞的嗓音再次確認:“我一回來,你就醒了?”
感情中的人都會變得貪婪,自己把他放在心尖上,便渴望他也將自己視為全部。
葉欽迎著他的目光,直白坦蕩地說出他最想聽的答案:“是啊,哥哥親我一下,我就醒了?!?/p>
嘴角漾開一抹笑容,程非池問身下的人:“白雪公主?”
白皙的皮膚迅速爬上一層紅暈,葉欽又不好意思了,別開臉看別處:“什、什么公主??”
“那睡美人?”
??倒是比白雪公主貼切幾分。
極其愛睡覺的葉欽羞得耳根滾燙,抬手推程非池的胸膛:“好了好了,該睡午覺了!”
程非池沒有午睡的習慣,或許因為溫度適宜,周遭寧靜,這次竟睡著了。
葉欽醒來后,先伸了個小小的懶腰,然后輕手輕腳地從程非池的臂彎里爬出來,赤足下地走到窗邊,將窗簾拉開一條縫,再去倒一杯溫水放在床邊。
做完這些又爬回床上,縮回側臥著的程非池懷中,執(zhí)起他垂在身側的手,讓狹長的光線滑過他每一根修長的手指,最后落在骨節(jié)分明的手背上。
說來有些矯情,可再沒有其他言語能描述當下清晰的實感——只需握住他的手,就像擁有了整個世界。
隨著緊貼的皮膚間溫度逐漸攀升,葉欽緩緩呼出一口氣,釋放了無意間闖進心頭的最后一縷關于過往的重量。
很快有新的東西填滿騰出的一點空間,溫暖如手心的熱度,明媚如窗外的春光。
程非池才是他的光,他走了許多彎路,花了好長時間,才學會抓住他,珍惜他,用同樣的熱忱回報他。
握著的手微微動了一下,葉欽忙將它放回原處,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閉上眼睛。
沉睡多久都可以。
他在夢里披荊斬棘,他的王子在夢外跨過崇山峻嶺,終會趕到這里,用一個溫柔的吻將他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