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葉欽把他來時多么匆忙、忙到除了手機(jī)護(hù)照其他什么都沒帶的過程添油加醋地給程非池講了一遍。

程非池問：“那你怎么過來的？”

葉欽道：“到機(jī)場有司機(jī)來接，我媽叫的?！?/p>

“為什么不回家？”

葉欽眨眨眼睛，反應(yīng)極快地說：“我沒帶家里鑰匙，進(jìn)不去，阿姨放假回家了?！?/p>

有理有據(jù)，邏輯自洽，程非池沒再追問，拉著他往小區(qū)外面走。

葉欽扭頭往后看：“咱們不去你家嘛……你也沒帶鑰匙？”

程非池腳步頓了下，問道：“你敲門了嗎？”

“敲了啊，”葉欽說，“你家沒人，不然我也不會外面蹲著了?！?/p>

程非池也回頭看了一眼3號樓方向，廚房和客廳都沒有亮燈。

看完什么也沒說，默認(rèn)了“沒帶鑰匙”的說法，帶著葉欽走進(jìn)玉林小區(qū)附近的連鎖酒店。

進(jìn)門前，葉欽貓著腰往程非池身后躲：“你……帶我來開房??？”

從傳統(tǒng)意義上講，“開房”指的是入住賓館、酒店等供人休息的地方，然而在這里，葉欽顯而易見地在這個詞里添加了某種被扭曲的含義。

“不是冷嗎？”程非池拽著他不松手，面無表情地問，“不是沒地方可去嗎？”

葉欽慫噠噠地跟著他辦理入住，乘電梯上樓，心里自我安慰著，我也是個男的，我慌個屁啊。

刷卡進(jìn)門，空調(diào)剛吹出點暖氣，葉欽就脫了身上的工作服，領(lǐng)導(dǎo)視察似的在不大的標(biāo)間里四處轉(zhuǎn)悠：“這窗戶打不開？窗簾這么臟……床也太小了吧，床單洗沒洗過？能睡人嗎？”評價完又跑到衛(wèi)生間門口，扒著門框問在用熱水壺接水的程非池，“咱們?nèi)ナ兄行牡南栴D唄，錢你先墊著，回頭我還你?！?/p>

程非池接完水，逕直越過葉欽到外面，邊彎腰找插座邊說：“我身上的錢不夠?！?/p>

葉欽在他背后做了個鬼臉，把嫌棄的話憋回肚里，赤著腳跑到空調(diào)出風(fēng)口下面取暖。

水燒開后，程非池仔細(xì)燙過杯子，先接了一杯水給葉欽。

“我要喝蘇打水，”葉欽皺眉道，“這兒有客房服務(wù)嗎？我給前臺打電話?！?/p>

程非池還是把杯子塞他手里：“沒讓你喝，拿著暖手?！?/p>

等程非池下樓買了蘇打水上來，葉欽后知后覺自己有點過分。程非池明顯心情不好，他還一個勁給他找不痛快，也不怕被丟出去吹冷風(fēng)。

接過擰松瓶蓋的蘇打水，葉欽喝了一大口，問程非池：“你過生日還出去打工??？”

程非池“嗯”了一聲，似乎不想就這個話題展開討論。

兩人并排坐在一張床上，葉欽往他跟前挪了挪：“咱們?nèi)ベI個蛋糕好不好，記我賬上?！?/p>

程非池低聲說：“不用?！?/p>

“那怎么行呢。”葉欽從床上跳下來，“我大老遠(yuǎn)飛回來，就是為了給你過生日，沒有蛋糕算什么生日啊?！?/p>

程非池抬頭，視線向上看了他一眼，很快又垂下眼簾：“你過生日的時候，不是也沒吃上蛋糕嗎？”

葉欽愣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說的是冬至在大排檔過的那個生日。他當(dāng)然不能告訴程非池那天根本不是他的生日，心虛地壓低聲音：“那……那不是特殊情況嗎？”

他這模樣不知哪里戳了程非池笑點，他忽然低笑一聲，拍拍床：“躺下蓋上被子吧，膝蓋都凍紅了。”

見程非池還會笑，葉欽懸著的一顆心落了地。他蹲下身，用寬大的外套包住自己蜷著的腿，給程非池演示剛才在樓下的姿勢：“我是這么蹲著的，一點兒沒凍著腿，就是腳趾頭有點冷?！?/p>

程非池拿他沒辦法，伸手把他拎起來，順便把被子給他裹上。

葉欽自覺縮成一團(tuán)，只露個腦袋在外面，比蹲在地上還像個球。笑容在程非池臉上不受控制地擴(kuò)大，他偏頭清了清嗓子，問葉欽：“餓嗎？想吃點什么？”

終究還是吃上了香甜的蛋糕。

葉欽從手機(jī)通訊錄里翻出一個號碼，用程非池的手機(jī)打給相熟的蛋糕店，不到一小時，6寸的小蛋糕就送來了。

葉欽一手拆蠟燭的透明包裝，一手拿著手機(jī)講電話：“和同學(xué)啊……你不認(rèn)識……成績好著呢，理科一班的學(xué)霸來著，不信你去問我媽……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明天就回家?！?/p>

掛斷電話過了好幾分鐘臉還是臭的。葉錦祥聽到“理科一班”這個四個字居然一點都不慌張，果然老臉皮厚，說不定早就做好了應(yīng)對的準(zhǔn)備。

程非池看著他手上雕成1和8兩個數(shù)字形狀的蠟燭，問他：“國外卡不是打不了電話嗎？”

葉欽不耐道：“那是我爸，他有可以打通的卡?！?/p>

說完才意識到自己的話中包含敏感詞，見程非池沒什么特別反應(yīng)，心里不禁蠢蠢欲動，插完蠟燭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你家人……我說你媽你爸之類的，平時不給你慶祝生日嗎？”

程非池抿了抿唇，半晌后開口時，聲音肉耳可分辨地冷了下來：“我沒有爸爸?！?/p>

因為不慎踩雷的關(guān)系，葉欽一整晚都沒敢輕舉妄動，第二天起得格外早。

還是沒有程非池早，葉欽在用酒店硬得能把人牙齦戳破的牙刷刷牙時，程非池已經(jīng)拎著早餐回來了。

他從一堆包子里把已經(jīng)烘熱了的三明治拿出來遞給葉欽：“吃完我?guī)湍愦蜍嚮丶?。?/p>

葉欽有點后悔昨天在電話里跟葉錦祥說今天回家了，信口胡謅道：“阿姨可能下午才到呢，我現(xiàn)在回去又得蹲大門?！?/p>

程非池拿手機(jī)看了下時間：“我?guī)湍惆淹朔繒r間延長到下午兩點，你走的時候自己退房。”

說完拿起工作服，隨便疊起來夾在腋下，抬腳就要走。

“欸，”葉欽咬著三明治站起來攔他，“你去哪兒？”

“打工?！?/p>

葉欽急了：“不行，你不能走。”

程非池站在門口，偏頭看他：“還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