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事情發(fā)展的魔幻程度超過了葉欽的想像。

隔音不怎么好的網(wǎng)吧包廂里，廖逸方坐左手邊，程非池坐右手邊，葉欽被夾在中間，聽兩個人討論他聽不懂的數(shù)學題，腦袋里嗡嗡響，覺得自己像個誤入學霸陣營的智障。

“葉同學，”廖逸方大約是怕他無聊，從書包里拿出一套化學五三，翻到第二單元基礎復習卷，“這部分是你的薄弱項，在這兒做一下，正好讓程同學深入淺出地給你講講題。”

葉欽連連擺手：“不了不了，老師布置的作業(yè)我還沒寫完呢，我先回……”

廖逸方露出驚訝的表情：“不會吧？老師布置的是課本上的習題啊?！彪S即從書包里拿出化學書，“我寫在作業(yè)本上了，你用我的書吧，我圈了重點，寫了簡單的解題思路，方便你理解?！?/p>

面對這樣嚼碎了送到嘴邊的老母親教育方式，葉欽說不出拒絕的話，慢吞吞地接過化學書，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縮在中間稀里糊涂地寫作業(yè)。

直到程非池的臨時上網(wǎng)卡到時間，三人才收拾東西準備走。

傍晚來上網(wǎng)的人開始變多，廖逸方護崽般地張開胳膊帶著兩個同學出去，到門口嚴肅地提醒他們道：“這里晚上有不少社會青年，查完資料以后千萬不要逗留?！?/p>

葉欽嘴上應著，心里卻想只有你會來這里學習吧。剛才進到程非池的包廂，他電腦屏幕上停留的界面分明是郵箱，只是不知道在發(fā)什么郵件。

說不定在給葉錦祥發(fā)，葉錦祥喜歡擺上位者的架子，屁大的事也讓員工給他發(fā)郵件匯報，連字號、格式都有明確規(guī)定，之前還突發(fā)奇想讓葉欽寫一份學期總結(jié)發(fā)給他看。

到外面，廖逸方興致勃勃地邀請大家共進晚餐，拍著腦袋說：“哎呀剛才聊了那么久，居然忘了介紹你們互相認識，咱們邊吃邊談吧?！?/p>

葉欽不想跟程非池待在一起，忙道：“認識認識，程非池么，隔壁班的學霸?！?/p>

“葉同學認識程同學？我怎么不知道……”廖逸方疑惑。

程非池看著葉欽，一副愿聞其詳?shù)臉幼印?/p>

葉欽舌頭打結(jié)：“就就就班長你上次印的筆記啊，不是我去還的嗎，在窗戶外面看到他了。”

“原來是這樣。”廖逸方真誠道，“程同學不但成績好，長得也很帥，見一面就能記住不稀奇……欸，上次體育課引體向上接住你的就是程同學吧？”

葉欽點頭稱是，心里虛得要命。他和程非池可不是什么一面之緣的關系。

“那程同學認識葉同學嗎？我和他高一就在一個班，葉同學可是我們班的小……”

“小哥哥，他們都叫我哥來著?！比~欽打斷廖逸方熱情的介紹，此刻的他終于明白周封為什么要捂班長的嘴了，只要給他機會，他就能機關槍似的叭叭叭說個不停。

“哦？”程非池貌似很感興趣，“這位葉同學我倒是沒什么印象，不如附近找個飯店邊吃邊聊吧?！?/p>

坐在六中附近的小餐館里，葉欽煩躁得想抓頭發(fā)。

程非池分明就是故意的，他知道自己在網(wǎng)吧隔壁包廂聽到他的秘密，在班長面前裝作不認識他，藉以威脅施壓，想讓他自覺閉嘴。

葉欽邊想邊擺弄手邊的紙巾，把它們扯開撕成一條一條，有種把對面的人手撕了的快意。

學校附近的飯店價格實惠，廖逸方做主點了兩菜一湯，坐下時見面對面坐著的兩個人一句話都不說，暖場道：“都餓了吧？這家上菜有點慢，但是味道很好，我中午來不及回家的時候經(jīng)常在這里點一個炒菜和一碗飯，吃飽了下午學習都有勁了。”

葉欽抬眼環(huán)視四周，幾張油漆斑駁的木桌子，墻上架著一臺屏幕布滿壞點的電視機，怎么看怎么寒酸，也不知道做出來的東西能不能吃。

他不動聲色地把胳膊抬高遠離油膩膩的桌面，轉(zhuǎn)過頭來，發(fā)現(xiàn)自己跟前的盤子里多了幾塊糖。

“先吃這個墊墊吧?！背谭浅氐馈?/p>

這個牌子的糖葉欽吃過，牛奶味是他的最愛，這會兒也確實有點餓，見廖逸方不客氣地剝開吃了，他也悄咪咪拿起一顆，迅速剝開糖紙塞進嘴里。

因為餓了的關系，吃飯的時候席間格外安靜。這家飯店食材新鮮，用料也足，意外地打破了葉欽對平民快餐的偏見，再加上中午沒怎么吃東西，他就著一盤酸酸甜甜的番茄炒雞蛋，一口氣干掉兩碗白米飯。

結(jié)賬時，葉欽習慣性地掏錢包請客，廖逸方堅決不同意，說：“葉同學你這樣就不對了，咱們以后有的是機會一起吃飯，都是你請客的話，我們心里怎么過意得去?！?/p>

程非池不說話，默認贊同廖逸方的觀點。葉欽無語，心想拜托了以后別讓我再碰到你們，然后噘著嘴老大不情愿地同意三人分攤飯錢。

廖逸方的自行車就停在附近，他跨坐在車上揮手跟兩人告別：“今天太開心了，以后咱們常聯(lián)系，一起學習，共同進步?！?/p>

正能量得讓葉欽莫名有些慚愧。

送走班長，葉欽轉(zhuǎn)身往自己停車的方向去，一腳踹飛一顆小石子，看見程非池在他前頭不遠處，跟往他同一方向前行。

“喂?！?/p>

程非池停下腳步，扭頭看他。

葉欽喊完才開始組織語言，猶豫道：“那個……我說剛才那個……”

程非池從外套口袋里掏出剩下的幾顆糖，舉到他面前：“只剩這些了”

剛才吃了人家五顆糖的葉欽刷地紅了臉，有種被當成小孩的羞恥感：“……我不是要這個，我是說剛才在網(wǎng)吧，我就在你隔壁?！?/p>

他盼著程非池主動承諾不會把之前的糗事說出去，誰知著家伙鎮(zhèn)定自若，站在那兒等他繼續(xù)說，完全沒有主動接話的意思。

葉欽又羞又急，實在沒辦法，干脆直切主題：“我聽到你打電話了，也聽說了你的秘密，只要你不說出去，我也不會說出去的?！?/p>

程非池愣了下，繼而笑了。

這是葉欽頭一回看他笑。先前幾次都是似笑非笑，模模糊糊的不明顯，這次是實打?qū)嵉男α?。只見他嘴角上挑，薄唇彎起一個清晰的弧度，眼睛稍稍瞇起，仿佛聽到什么有趣的笑話。

葉欽剛想問他“笑什么笑”，程非池順著吸氣微抬下巴，臉上的笑容絲毫沒有收斂：“什么秘密？”

葉欽瞪大眼睛，不敢相信這人的心理素質(zhì)這么好，如此可怕的秘密都不怕自己說出去。

或者說他臉皮厚更為貼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