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
掌心觸感清晰,少年修長的指尖若有若無、慢條斯理地滑過去, 許思意干咳一聲話都有點兒說不利索了, 干笑著隨便找了個理由:“太熱了太熱了。太陽當空照……”說完隨手指了指遠方的天空。
顧江漫不經(jīng)心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瞥了眼。
藍藍的天上白云飄,云層把夕陽擋得嚴嚴實實, 連一絲光都沒透出來。
甩鍋失敗,許思意頭頂?shù)拇陲L中搖啊搖。
須臾, 顧江松開了掌心里的小手,右手扶住墻頭, 縱身一躍, 毫不費力地穩(wěn)穩(wěn)落地。站定了以后隨便撲了兩下手上的灰,然后抬眸,一只修長分明的手伸過去,攤開, “跳下來。”
許思意慫慫地蹲在墻上, 兩只手緊緊抓著墻頭, 探出腦袋往下張望,然后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
這……有點兒高呢。
顧江在底下瞇著眼瞧她, 片刻, 懶懶地問:“不敢?”
“……”瞎說什么大實話……啊呸。許思意甩甩腦袋。不就是跳個墻么?撐死了也就兩米多的地兒, 有什么不敢的!
思索著, 許思意內(nèi)心的斗志熊熊燃燒,一咬牙一橫心, 抓住了顧江伸出來的手。他的手掌很寬大, 骨節(jié)分明, 干凈又很有力,她內(nèi)心稍微安定下來幾分,腦子里回憶著這人剛才那套瀟灑俐落行云流水的動作,決定依葫蘆畫瓢地模仿一番。
然而,就在許思意同學鼓起勇氣躍躍欲試,準備發(fā)起里程碑式的一跳時,墻下的少年忽然往前邁出兩步。
她眸光跳了下,動作頓住,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顧江臉上的表情還是冷冷淡淡的,沒什么變化。他左手抓著許思意的手,右手抬高,修長的胳膊直接從姑娘細細的小腰上環(huán)了過去,抱住。
“……”???
??????
這又是什么神展開?
許思意瞪大了眼睛身子一僵,直接被某大佬的這一動作驚呆成狗。而就在她目瞪口呆不知該作何反應之際,環(huán)在她腰肢上的手臂收緊了。
顧江下勁兒,把懷里的小姑娘給往上一托抱了起來,他瞇了下眼,那種茉莉泡進牛奶的香味兒又從她領(lǐng)口鉆進了他的鼻子。
許思意只覺得自己身子一輕,等回過神的時候腳已經(jīng)踩在地面上了。
“站穩(wěn)沒有?”頭頂上方漫不經(jīng)心地問了一嗓子。
“……”沐浴露果然是薄荷草味道的,清爽自然,非常的好聞。抽煙要吃薄荷糖,洗澡要用薄荷草,你好像對薄荷這種植物情有獨鐘嘛。
許思意腦子里胡七八糟地思索著,心跳砰砰砰,緩慢地點點頭,再點頭。
顧江松開胳膊站遠了點兒,瞧著這姑娘毛茸茸的腦袋頂,淡淡道:“我說,你內(nèi)心戲能不能別這么豐富?”
“……”@#¥%【衰】……
官方吐槽最為致命。許思意默,一時間無fuck說。
“餓了?!鳖櫧ぶ弊与S便活動了下筋骨,轉(zhuǎn)頭,一眼就瞧見了不遠處那副寫著“老李小炒”的紅底白字舊招牌,抬抬下巴,“吃飯去。”
是的,老李小炒就是王馨口中“好吃到宇宙炸裂日月無光的史詩級”小館子???,撇開室友浮夸造作的一系列形容詞不提,這家小餐館在晏城本地人心中絕對能排進好味道前十,因此外地來的許思意對這家店的期待值一直滿滿。
……嗯,如果不是和這位壞脾氣大佬一起來的話,期待值應該更高……
許思意一面暗搓搓地腹誹,一面低著頭默默往小餐館的方向走。
突的,兩手插褲兜走在邊兒上的少年步子驟頓,拿眼角看她一眼,沒有說話。
“……”許思意抽了抽嘴角,下一瞬,忙顛顛地沖顧江擺擺手,格外真誠道:“我什么也沒想,真的什么也沒想。”
顧江收回了視線。
許思意緊著的小心臟稍微放松,悄悄呼出一口氣來。
天色漸漸暗下來,社區(qū)里亮起了幾盞昏昏暗暗的老路燈,飛蛾撲來撲去,空氣里彌漫著從各家各戶廚房里飄出的食物香氣。
小餐館就開在一棟單元樓的一樓,老房子的空間小,大廳只有零散幾張桌子,大部分的餐桌板凳都擺在空地上。正是晚飯時間,除許思意和顧江外,館子里后來又來了十來個客人,分坐在兩桌。這群人嘻嘻哈哈吞云吐霧,男生有的染了發(fā)有的打著耳釘,吊兒郎當,校服松松垮垮綁在腰上,女生則大多穿著校服,但濃妝艷抹,故作成熟。
哪個學校的不良少年?
許思意一面假裝淡定地喝茶,一面瞥了眼那些校服上的字樣:晏城三十九中。
在許思意膚淺而簡單的認知里,不良少年是可以和“校園毒瘤”劃等號的存在,她從小到大都是老師家長眼中的好學生,從沒跟任何不良少年有接觸。對于這種學生,她一向敬而遠之絕不招惹。
不良少年……
思索著,她不知怎么的,眼風一轉(zhuǎn)忽然瞧向了對面。
顧江低著頭,正在手機上回復什么東西,瞇著眼,眉心微皺,擰成一個漂亮的結(jié)。不知是不是察覺到她的視線,他眼也不抬地問了句:“什么?!?/p>
“……”噗。許思意被嘴里的茶水嗆了嗆。
顧江一手夾著煙,一手在手機螢幕上敲字,沒什么語氣道:“你剛才說有話問我,什么話?!?/p>
這時,老板把他們點的菜端上了桌,三葷一素一湯,擺盤說不上精致,但看起來很能激發(fā)人的食欲。
許思意清了清嗓子,道:“你不是餓了么,吃完飯再說吧?!?/p>
三秒后,郵件發(fā)送完畢,顧江把手機熄屏放到了桌上,順手把煙頭掐滅在煙灰缸里,從筷筒里抽出了一雙筷子。夾菜吃飯。
許思意見他沒有追問到底的意思,也開始動筷。
隔壁幾桌的男男女女不知聊到了什么,忽然爆發(fā)出一陣狂笑,一個叼著煙的黃毛男站起來,一腳踩凳子,從校服褲兜里摸出一包中華往桌上一丟,扯著嗓門兒喊:“操,老子賭一包中華,林珍之前打的那個肯定不是龐元的種!誰不知道那妞是個公車,就龐元那傻逼把她當塊寶哈哈哈。”
一個板寸頭抽著煙,笑得輕蔑:“那龐元不是喜當?shù)???/p>
“可不?一口咬定龐元,就是想訛龐元的錢去墮胎唄。”黃毛男說著,忽然□□了兩聲,往板寸男湊近了些,壓低聲:“不過她身材是真不錯,那腿那胸……鵬哥,你不是一直對那妞有興趣么?干脆問龐元借來玩兒兩天?”
幾個女生聽得咯咯直笑,笑完還不忘嗲聲嗲氣地嗔一句:“哎呀,你說話怎么這么粗俗呀。”
……
問題少年們調(diào)笑著,淫詞艷語不絕于耳,許思意吃著飯也沒怎么聽清楚,就聽見幾個“墮胎”之類的詞,不由在心里默默感嘆。看看,這就是代溝,雖然她也才高中畢業(yè)不到半年,但是代溝已經(jīng)肥腸之明顯了。
小老弟們的思想真開化。
顧江從始至終背對著那桌人,照舊自顧自地吃東西,垂著眸,面無表情,對隔壁傳來的種種言論沒有一丁點的反應。
過了沒多久,隔壁桌的黃毛男喚了聲老板收錢,結(jié)完賬,勾著一個小姑娘的肩膀說說笑笑地走了,剩下的一群男生女生則跟在那白T恤后邊兒。許思意遙遙一觀望,覺得夜色下的這群小混混造型拉風,發(fā)色也五花八門兒,看上去簡直和百鬼夜行有得一拼。
或許,擁有一個非主流的造型是多數(shù)不良少年的驕傲?
她心里琢磨著,忽然清了清嗓子,在好奇心與求知欲的驅(qū)使下向正在安靜吃飯的某大佬發(fā)出了來自靈魂的拷問:“對了,顧學長,你以前……也非主流過嗎?”
顧江懶洋洋地掀眼皮:“什么。”
對面的姑娘一臉的神秘兮兮和好奇,伸出根細細白白的手指,戳了戳那群高中生離去的方向,對他說:“我有個室友跟你一個高中,她說你高中的時候非常非?!行愿??!甭曇魤旱阶畹鸵袅浚桓薄澳氵€不相信我嗎告訴我我絕對不往外說”的表情,圈住嘴:“你以前非主流嗎?”
“沒?!?/p>
“哦……”那就好那就好,還是沒愧對您知名學府高材生大佬這個頭銜。許思意朝他投去老母親般欣慰的眼神。
緊接著便聽見那位高材生大佬漫不經(jīng)心地說:“我殺馬特?!?/p>
許思意:“…………OTZ”
亂七八糟地鬼扯了會兒,這頓飯也就吃完了,顧江掏錢結(jié)賬。這位大佬摸錢包的時候許思意悄摸摸地拿眼風掃了掃,嘖嘖,又是一個G字母打頭的國際大牌。
身高差距讓人悲傷,貧富差距讓人絕望。許思意45度角明媚憂傷地仰望了下天空。
收完錢,熱情的店主老夫妻沖兩人揮揮手,直說讓他們有空再來。
許思意歡歡喜喜地應下了,忽然又想起那扇緊閉著的連門衛(wèi)大爺都不知所蹤的鐵門,便問那個老板阿婆,說:“婆婆,我們進來的時候大門是關(guān)上的,然后也沒有門衛(wèi),這社區(qū)還有其它門么?”
“是么?”阿婆皺眉思索了會兒,反應過來,“對了,你們是不是走的后門?咱這兒前門就是全天都開著的,就是要穿條巷子有點危險……不過你們是兩個人,不打緊?!闭f著還很好心地給他們順手指路,“就順著這條道兒走,到頭了往左轉(zhuǎn),沒幾步就看見出口了。”
……只怪送他們來的計程車師傅不是老司機吧。
離開小餐館,兩人一左一右地走在和平社區(qū)里。這個老小區(qū)配套設(shè)施并不完善,好在綠化面積還算大,吃完飯,在里邊兒散散步消消食什么的倒還不錯。
許思意舉著手電筒慢吞吞地走著,顧江走在她右手邊,不知是為了配合她還是其他原因,腳下步子邁得也慢。他臉色冷淡,嘴里習慣性地叼了根煙,不點不抽,就咬著玩兒。
月亮在夜里,夜色很黑,光束和路燈都明亮。
一路沒人說話。
從和平社區(qū)的前門出去是一條小巷子,巷道幽深,兩側(cè)的老墻斑駁而陳舊,只有一盞孤零零的路燈是唯一的光源。
遠遠的,前方傳來人說話的聲音,音色聽起來非常年輕,有笑有罵,還有一種絕望又無助的哭聲。許思意抬起頭,借著路燈和手電筒的光,她意外看見了之前吃飯時候遇到的那群不良少年。
一伙混混圍成一個圈兒,把一個穿校服的男生和一個穿校服的女生圍在中央,罵罵咧咧拳打腳踢。男生蜷縮著一聲不吭,死死把哭個不停的女生護在懷里。
“操.你媽.逼,鵬哥叫你一聲‘兄弟’你還真拿自己當人物了?”黃毛男狠狠一腳踹在男生背上,“跟鵬哥干,你他媽找死?。恳愕逆な强吹闷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