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站在影像中,沖著螢幕的方向說著這些話,表情溫和,雙眼明亮,一如不久之前離別時的模樣。
楚斯身體瞬間僵硬,說不上是緊張還是別的什么,他動了動嘴唇,似乎是想叫對方一聲。
他小時候就沒有當面叫過幾次蔣期“爸”,平日里說話永遠是直接開腔,不用特地稱呼。而后來的十數年,蔣期不在,他也無人可喊。所以這個稱呼對于楚斯來說,生澀得有點難以開口。
嘗試了數秒后,他最終還是略過稱呼,“你……能看見這邊?”
蔣期笑了一聲,那種復雜又溫和的表情變得淺淡了一些,倒是更像當年總沒個正形四處搓火的他,“看不見我對著空氣說么?”
薩厄·楊沒有出現在影像中,但是聲音卻是最為清晰的,可見攝像裝置依然在他身上,“我覺得你們應該面對面說上兩句,所以主動暴露了。剛才影像沒有調節(jié)好,聲音先傳了過來,看來刑訊逼供很順利?”
楚斯不知道該在說些什么,“嗯”了一聲,“差不多?!?/p>
金之前應該跟蔣期有過聯(lián)系,所以隔著螢幕再見,比楚斯的反應要自然得多。他朝楚斯這邊湊了湊,像是要擠進鏡頭一樣晃了晃手,道:“蔣,我膽子向來不大,你知道的。你兒子又比較能唬人,你也知道的,所以……我就坦白從寬了?!?/p>
蔣期:“真是毫不意外?!?/p>
“……”金又道,“看在我?guī)湍愣⒘诉@么多年兒子的份上,再看在我照顧了幾年卡貝爾小姐的份上——盡管最初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誰——希望我們偉大的友誼依舊堅固?!?/p>
“你這就好比在一個流浪漢面前說‘看在我替你吃了許多年大餐的份上’,你猜會有什么結果?”蔣期淡定地說。
金:“……”
他想了想還是縮回了座位,把鏡頭留給楚斯,比了個請的姿勢:“你繼續(xù),我跟你爸聊不下去了。”
楚斯:“……”
有那么一瞬間,他有點反應不過來——什么叫“看在我照顧了幾年卡貝爾小姐的份上”?
他下意識朝埃斯特·卡貝爾那邊看過去,卻見小姑娘已經遠遠地挪到了好幾個座位之外的地方,杜絕了自己誤入鏡頭的可能。
她撞見楚斯的目光,抬手在一旁的操作臺上敲了一組節(jié)奏,翻譯過來就是這么一句話——
我不過去,比起現在這種幼年小崽子的形象,我還是希望他們記得我原本的模樣。
這樣的節(jié)奏密碼,對于指揮中心以及螢幕那端的許多人來說都不難破譯,于是螢幕那邊的蔣期愣了一下,楚斯甚至能看見許多人從螢幕邊緣冒出了一個腦袋又很快縮回去,低語聲此起彼伏——
“是卡貝爾么?”
“好久不見卡貝爾?!?/p>
“幼年也沒關系,老實說我們還沒見過你小時候的模樣呢?!?/p>
蔣期似乎想說什么,但還沒來得及開口,金已經扭頭沖埃斯特·卡貝爾道:“別掙扎了卡貝爾小姐,現在不見,過會兒到了那邊還是得見,躲不掉的?!?/p>
卡貝爾面無表情地敲了一串回答:“總得掙扎一下?!?/p>
她盡管是在一本正經地開著玩笑,但確實沒有要挪步的意思,大概是打定了主意抗爭到底。
不過……
“‘過會兒到了那邊’是什么意思?”楚斯蹙眉問道。
“年輕人別總皺著眉。”蔣期的聲音立刻從那邊傳來,這話聽得楚斯一愣。
他小時候就總能聽見類似的話,隔三差五蔣期就會沖他說:“你才多大,皺什么眉啊?!彼麤]想過自己還有機會再聽到這句話,只不過眨了眨眼,就過去了四十多年。
一輩子總共也不過幾個四十多年。
蔣期說完這句,又沖他解釋了一下:“埃斯特他們也需要過來,跟我們一樣,他們也是意外的一部分。我們不可能找齊所有影響因素一個不落,但是影響盡量小一點總是有好處的?!?/p>
金補充道:“原本我們打算找個機會溜到巴尼堡地界的邊緣,等他們中的誰開一架黑天鵝接應一下,但是現在既然已經說開了,就勞駕你們送一程吧?!?/p>
那邊薩厄·楊道:“正巧,我出來跟你們接個頭,把黑天鵝換給你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