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令言從未聽陸吟朝提到過他還有什么親戚,只知道他雙親皆已不在,身邊只有一個錢媽媽。
如今怎的出來一個孫老太太?外祖母?
但既然來了,她只得出門迎接,才剛走到院子里就瞧見錢媽媽扶著位老太太來了,一見到令言錢媽媽就低聲說道:“老太太,這就是您的外孫媳婦?!?/p>
孫老太太瞇眼瞧了瞧面前的女孩子,心中很是贊許。
這姑娘生得十分嬌俏,她眼若盈盈秋水,一頭烏發(fā)泛著光澤,腰如束素,身量纖細柔美,一看便是個聰慧之人。
錢媽媽清清嗓子,大聲說道:“這是我們老爺?shù)耐庾婺??!?/p>
她連夫人都不叫了,令言走上前去,遲疑了下說道:“錢媽媽,我才嫁入陸府不久,實在是不知道這其中內(nèi)情,外祖母……外孫媳見過外祖母……”
孫老太太聽著令言的聲音清淺柔和,莫名像是見到了十六七歲時候的閨女兒楚兒。
她有些難過,拉住令言的手:“莫要說是你了,就是我那外孫,也不曾見過我,只怪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知道外孫竟然來了京城,也怪錢媽媽這老貨,不早些來告訴我!”
錢媽媽覺得很意外,老太太不是應當來給夫人立規(guī)矩的么?怎的還拉著夫人的手說話?
但她一向是知道孫老太太的厲害的,也不敢多說什么。
令言把孫老太太領進前廳,讓瑞琴沏茶碧羽去拿些點心。
宋大貴在指揮著粗使的丫鬟收拾廚房,見著碧羽來了,便收拾了幾樣點心,其中有他沒有舍得分出去的三明治,碧羽也沒有細看,便一道端了過去。
孫老太太略微問了令言幾個問題,令言一早就去廚房里做飯,身上還沾染了些油煙味兒,孫老太太鼻子尖,自然聞出來了,因此別有深意地看了錢媽媽一眼。
“既然如今大家都相認了,往后你們夫妻兩個在京城之中也記得多去看看你們外祖母我,我雖年紀大了,多少能照應你們一番。你公婆不在了,自己又年輕,凡事不一定都做得來,若是不懂得便來找我,我教著你些?!?/p>
令言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其實她都不確定這是不是陸吟朝的親外祖母,但既然錢媽媽都說了是,那應當不會有假,但陸吟朝的親外祖母,首先也要看陸吟朝是個什么態(tài)度,她如今只能應付著些了。
孫老太太越瞧令言,越是覺得她跟自己已經(jīng)走了的閨女楚兒是那么相似。
尤其是下人端上來的那道點心,她只在一個地方見到過,那就是自己已經(jīng)過世的閨女楚兒曾經(jīng)做過。
“世上當真有如此相似之人……”孫老太太眼睛有些潮濕。
楚兒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雖說嘴上賭氣不管她的死活了,又怎的能做到不管呢?
她心里不知道難過了多少次,如今瞧見令言只覺得是老天爺讓自己有了彌補楚兒的機會。
對女兒的諸多虧欠,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傷感,在這會子都迸發(fā)出來,若是楚兒沒有走,現(xiàn)下跟著中了狀元的兒子進京,也能來瞧瞧自己了。
想到這里,孫老太太從晚上取下一只鐲子:“這個你收著,外祖母第一次見你,也沒有帶什么好東西,你且收著,只當是我的心意?!?/p>
如今陸吟朝跟孫老太太還未相認,令言趕緊拒絕:“外祖母,這鐲子您隨手戴著必定是貼身的東西,外孫媳不敢收,若是往后添的小的,您再賞給小的吧?!?/p>
孫老太太剛開始不高興,又聽到令言說添小的瞬間才開心了。
她沒有打算回去,便一直坐著跟令言說話,告訴她京中如今的時局,又提到孫府過幾日要辦的宴會,嘴里笑吟吟的:“這回是你大舅母舉辦的宴會,請的有首輔大人家的顧夫人,還有吏部侍郎家的蘇夫人,過幾日你也去,我?guī)阋娨娺@些夫人,你要知道,你在婦人圈子里若是混得有了臉面,你男人在朝中也更容易些?!?/p>
男人在外頭,跟女人在里頭,是相輔相成的,令言點點頭應了下來。
孫老太太年紀大了,若是這樣一味等也不是個辦法,吃了午飯,令言便親自收拾了一間客房讓她休息著。
令言昨兒睡得晚,今日又起得早,但孫老太太在這里她也不敢睡,陪著老太太吃了晚飯,就守在屋子里,跟下人說了若是孫老太太有事兒就立即來喊自己。
陸吟朝的那雙鞋她做得差不多了,這會子只需要把鞋邊鎖緊即可,令言一針一針地做完,困得打起了哈欠,她想著不能睡不能睡,最終還是趴在桌上睡了起來。
錢媽媽伺候著孫老太太,忍不住說道:“老太太,少夫人是個沒有體統(tǒng)的,自從嫁來之后,都是少爺照顧她,甚至吃飯都是喂到她嘴里,您說,上哪兒能找到這樣的媳婦兒?”
說著,她又喊了梨花兒:“這是少爺未高中之前的丫鬟,近身伺候的,可少夫人一進門,便連端茶遞水都不許了,通房丫鬟在哪個家里不是必備的?少夫人如此也太沒有度量了!往后若是少爺迎進來一兩個妾氏,她還不得翻天么?”
錢媽媽說的這些若是按在孫府幾個媳婦頭上,老太太必定是要嚴懲的,但這會子孫老太太竟然笑了:“她一個剛進門的主母,進來就被你這番刁難,不知道的還當你是她婆婆?!?/p>
這話嚇得錢媽媽膝蓋一軟:“老太太!奴婢絕對沒有其他的意思,也是為了少爺著想!”
“那便閉上你的嘴,我已經(jīng)著人去問了,他們成親第二天你就急不可耐地拿她做筏子,錢媽媽,你老了老了竟然老糊涂了,往后就回孫府養(yǎng)老吧,這里也用不著你了?!?/p>
孫老太太都發(fā)話了,錢媽媽也不能再如何了,只能認命。
她有些后悔,若是沒有想著壓制一番新夫人,自己在陸府還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回了孫府,離開了多年的地方,哪里還有人認得她是誰?
從前她就見識過孫府里頭的日子,那可不是什么好過的生活,勾心斗角,欺上瞞下,下人之間也都是漩渦,自己回去之后不知道會不會被捏死呢!
錢媽媽趁著孫老太太休息的空當,左思右想去了令言的屋子門口求見令言。
她想著令言一直未曾發(fā)脾氣,性子也是不錯的了。自己說些軟話肯定有用。
碧羽冷冷地說道:“你見我夫人做什么?錢媽媽,我們夫人沒有規(guī)矩,您大可去老爺那里告狀,何必再來相見?”
錢媽媽賠笑:“姑娘,原是我錯了,您行個好,幫忙通傳一聲?!?/p>
碧羽咽不下那口氣,死活不肯通傳,錢媽媽干脆跪在外頭,一把鼻涕一把淚:“夫人!是老奴錯了!老奴改好了,還請夫人原諒!看在已故的老夫人的面上原諒老奴!”
令言趴在窗下的小方桌上正在做夢,她夢里的場景有些可怕。
駙馬爺跟首輔大人顧贊臨時決定提前實施計劃,他們劫持了八公主,又埋伏在陸吟朝回家的路上對他下手,只是在剛看到那些人對陸吟朝下手的時候,她就驚醒了,聽到了外頭錢媽媽的喊聲。
若是平常她或許不會如何,但方才自己那么重要的一個夢,竟然被錢媽媽打斷了!
她醒來后坐在椅子上還有些發(fā)怵,試圖閉眼繼續(xù)睡過去,卻再也睡不著了。
令言壓抑著心中的氣憤,讓錢媽媽進來了。
錢媽媽一進去就發(fā)現(xiàn)夫人臉色不好,捏著帕子坐在那里,竟沒有一絲平日里的溫和了!
“你在外頭大喊大叫做什么?錢媽媽,我敬你有幾分年紀,也照看過老爺一番,才三番五次對你忍讓,你既然覺得我當不得你的家,要嘛你去求了外祖母,或者求了老爺,讓他們攆我出去,要嘛你別讓我再瞧見你!”
她生得好看,但生氣的時候卻也是一副伶牙俐齒的樣子,錢媽媽有些呆住了。
“夫人,老奴是來求情的,求您……求您莫要生氣!”
令言看得出來,錢媽媽這個性子是改不掉了,若是勉強留下來,往后不知道會生多少事端,何況方才那么重要的夢竟然被她打斷了!
“此事我不會再管,老爺要如何處置都是老爺?shù)氖虑?,您放著現(xiàn)成的外祖母不求,何苦來求我呢?我累了,您出去吧。”令言揮揮手,不想再瞧見她。
錢媽媽只得訕訕地走了,她出去想了一圈,也無顏再見陸吟朝,如今也只有跟著孫老太太回孫府了。
夢被打斷,令言心中實在難受,但她知道已經(jīng)沒有其他辦法了,她現(xiàn)在只能從這零星的夢里找些線索,試圖去想法子阻止事情的發(fā)生。
如今駙馬爺跟七皇子都在懷疑彼此,或許已經(jīng)有了矛盾,她原本是希望駙馬爺把矛頭對準七皇子,這樣就不會有太多精力對付太子,陸吟朝如今是太子一黨,能給太子減少憂患那便是對陸吟朝有好處的。
令言獨個兒在屋子里徘徊了良久,想起來孫老太太說的過幾日顧夫人會去孫府一事,心里有了計量。
那邊陸吟朝一忙完翰林院的事情,就收拾東西準備走了,卻被一位同僚郭先文喊住。
“陸兄,實在是抱歉,得麻煩你一回了,我這兒有一份文告,想來想去總覺得有兩處詞語用得不夠得當。你看看,有沒有法子改一改?”
陸吟朝接過來就幫他看了起來。
他帶的壽司和三明治裝在紙袋子里,就放在手旁,忙了一整天吃了一半,還剩一半沒舍得吃,原本是打算在馬車上吃的,郭先文卻笑嘻嘻地說道:“陸兄,這東西可好吃?我早就瞧見你空閑的時候吃了東西,瞧著很是美味,我都未曾見過,是府上的廚子做的新吃食么?”
陸吟朝頭也沒抬:“是我夫人所做,你若是喜歡吃,便嘗嘗吧?!?/p>
其實他就是客氣一番,若真是廚子做的他會很愿意給旁人吃的,但這是令言做的,他自己都舍不得吃,可誰知道郭先文是個自來熟的人,拿起來便吃,一邊吃一邊夸贊:“嗯……不錯,當真美味!陸兄,我真羨慕你有個這樣好手藝的夫人!”
陸吟朝看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也說不了什么了,把文告改好之后交給他,這才匆匆回去。
一整日他都時不時地記掛令言,事情忙完恨不得插翅飛回去。
陸吟朝剛一回到陸府,就有小廝上來低聲把今日之事說了一通:“孫老太太就在客房住著,等著您回來相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