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番外︰杜子清
杜子清到二十七歲上還未成親， 往嚴(yán)重里說， 是連個議親的對象都沒有。
這可急壞了老管家忠叔。
忠叔見自家少爺每日除了公務(wù)， 就是翻閱古籍，研究機(jī)括， 生活規(guī)律而又充實(shí)， 對終身大事竟是絲毫不在意，不免暗暗擔(dān)憂。
少爺今年二十七歲了， 不是十七歲。按本朝律， 男子三十不娶妻，那是很有可能被官媒拉去隨便找個人相配的。
忠叔活了一把年歲， 也曾見識過官媒的威力。那可是不管是否相配，直接就配對的，且拒絕都沒法拒絕?！?dāng)然， 他們少爺是朝廷官員，想來官媒也不敢放肆?！绅埵侨绱?，他也擔(dān)心啊。
二十七了，不算小了。不孝有三， 無后為大。再耽擱幾年，跟少爺同齡的，只怕都要做爺爺了啊。
一想到自家少爺相貌堂堂，家財萬貫， 又在朝中任職，前途一片大好，竟然有可能會被官媒胡亂塞個媳婦兒， 他就替少爺感到不值。
他有時也跟少爺提起此事，可少爺初時說“這事你不用管?！痹俸髞碓S是煩了，每每都是用“忠叔你多費(fèi)心吧”來敷衍他。
多費(fèi)心多費(fèi)心，一點(diǎn)實(shí)際行動都沒有！只讓他這個老管家費(fèi)心有什么用？！難道他還能不顧身份替少爺定下一樁婚事？！
三月十三是杜子清父親的忌日。杜子清告了假，去父親墳前祭拜。
擺上果蔬，點(diǎn)上香。他剛拿出金銀紙錢，還未點(diǎn)燃，忠叔就先于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淚俱下︰“老爺，阿忠無能，到現(xiàn)在還沒讓您有孫子……”
杜子清身體微僵，他伸手去扶忠叔，有點(diǎn)慌亂︰“忠叔……”
忠叔幷不理他，繼續(xù)哭訴︰“少爺今年二十七了，二十七了啊。老爺您在這個年紀(jì)，少爺都能走路了。可是少爺?shù)购?，到現(xiàn)在還是一個人。要是再過三年還不娶妻，那，那誰知道要娶個什么樣的……”
杜子清臉上除了無奈，再找不出第二種表情來︰“忠叔，你哭至少要流淚吧？”
忠叔的哭訴有一瞬間的停頓。
杜子清半蹲下.身子，輕輕拍了拍忠叔的肩頭︰“怎么你鬧得跟我要終身不娶一樣？”
在杜老爺墓前，忠叔翻了一個白眼︰“難道不是？”
用火石引燃了金銀紙錢，杜子清緩緩跪下，輕聲道︰“我明明想過娶妻的，又不是想出家做和尚。忠叔你忘了？”
忠叔輕哼一聲，腹誹︰是，你的確是想過娶妻，可你眼光忒好了，直接看上了皇上的女人。而且還失敗了。二十七歲了，一朵桃花都沒開出來，還好意思說？
“沒忘?！敝沂鍖㈩^一扭，“記得清楚著呢?！?/p>
略微猶豫了一下，杜子清道︰“忠叔，我以前也說過，我父母早逝，又沒其他親眷長輩。忠叔你就是我半個長輩，杜家賴你操心，我的婚事，也要你多多費(fèi)心。我說過這樣的話，是吧？”
忠叔倒也不反駁︰“你，確實(shí)說過這樣的話。”
杜子清看著他，有些不解。所以，杜家沒有少夫人，你瞧我做什么？
一把拽了自家少爺?shù)囊滦?，忠叔道︰“來來來，少爺，當(dāng)著老爺夫人的面，你來說一說，你娶妻的要求是什么?！?/p>
見他眉目間隱含怒氣，杜子清不慌不忙︰“忠叔你別急，驚到我爹就不好了。”他輕舒了一口氣︰“我也沒什么要求啊。只要姑娘性子好，不拘家世相貌，只要能與我心靈相通，琴瑟和鳴就成?；槭挛也灰膊患?。”
忠叔深深地望著他，極其誠懇地道︰“少爺，人要向前看。不該惦念的，咱們別惦念。”
“什么？”杜子清微愕。
忠叔也有點(diǎn)急了︰“少爺，大皇子都兩歲了?！?/p>
心靈相通，琴瑟和鳴。這是少爺四年前告訴他，他想娶一個姑娘時說的話?？赡枪媚锊皇莿e人啊。當(dāng)初尚是晉王的皇帝直接拒絕了少爺，理由是那是皇上的女人。少爺一直記著“心靈相通，琴瑟和鳴”，分明就是對皇后娘娘念念不忘。
這可真是要不得！
“大皇子？”杜子清神色微變，忽的明白了忠叔的意思。他笑一笑，有些不理解為什么忠叔總以為自己不肯娶妻，且不肯娶妻的原因是他惦記著皇后娘娘。
——他初時幷不知道孟皇后就是當(dāng)初在晉王府的柳姑娘。最開始在得知皇帝要娶孟氏女為妻時，他很是為心善的柳姑娘不值。他清楚地記得皇帝還是晉王時，曾代柳姑娘婉拒了他的提親。那時晉王殿下認(rèn)真嚴(yán)肅說柳姑娘會是未來的王妃。
杜子清當(dāng)時失望而難過，可他又不能和王爺搶女人。
可惜時間過去沒多久，皇帝一登基，直接翻臉不認(rèn)人，改立自己恩師突然冒出來的女兒孟氏為皇后。杜子清當(dāng)時有心去找皇帝理論︰你不肯娶她，我娶?？墒寝D(zhuǎn)念一想，又打消了念頭。皇帝可從未說過，要立柳姑娘為后，只說了是未來王妃。硬摳字眼的話，皇帝并未食言。
杜子清唏噓不已，那幾日越發(fā)沉悶，他抱著班大師的孤本，真心實(shí)意地替那位曾借給他五十兩銀子買書的柳姑娘感到惋惜。
后來皇帝大婚，封后大典上，杜子清看到了孟皇后的相貌，心中大驚。幾乎是在一瞬間，他就明白了皇帝改立孟氏的原因。
生成這般相貌，和先時的齊王如此相像。難怪皇帝要立她為后！
當(dāng)初在工部時，杜子清與齊王共事過一段時日，又同去河?xùn)|賑災(zāi)，兩人算是相熟。他自然也知道三殿下同四殿下交好一事。
就是沒想到皇帝對齊王感情如此之深。
理解歸理解，可他還是同情柳姑娘。
直到后來皇后娘娘開口說話，杜子清才僵住了。
這，這……這分明是那位柳姑娘的聲音！
杜子清從未見過柳姑娘的真正相貌。他那日與其偶遇，借了對方五十兩銀子?？伤髦?繢?？O浯燈鵯嶸吹囊喚牽靡鑰傻南擄停⑽純辭迦玻膊桓葉湃思夜媚鍇啤br />
不過對佳人的聲音，他印象極深，輕柔婉轉(zhuǎn)，如同天籟，是他聽過的最好聽的聲音。
他怔怔的，看其身形，聽其聲音，對方才的猜測有了八.九分篤定。
原來竟是這樣啊……
他琢磨了很久，心里大致有了數(shù)。想來是皇帝愛重柳姑娘，但考慮著來自太平縣的她身份不高，就讓她認(rèn)了武安侯孟越為父，抬一抬她的身份。
理清了思緒的杜子清心里空空的，一時說不上來究竟是失落多一些還是欣喜多一些。
——帝后大婚都已經(jīng)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帝后和睦，且皇帝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一直身無二色。朝中曾有大臣建議皇帝廣納妃嬪，被皇帝拒絕，竟是要一心一意守著皇后娘娘過日子。
杜子清心里的那點(diǎn)子綺念也早消散得差不多了。他甚至想過，如果他真娶了長著齊王的臉的柳姑娘，恐怕剛成親時，也會不適應(yīng)。
這么一想，他對皇帝生出了一些佩服。
輕輕嘆一口氣，杜子清道︰“忠叔，你放心，不該想的人和事，我不會想的?！?/p>
忠叔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暗松一口氣。他用袖子擦了擦幷不存在的眼淚︰“那你的婚事……”
“還得要忠叔多操心。”
忠叔輕哼一聲︰“這事兒不是我操心就行的。”他心說，你先時直接拿著家產(chǎn)單子親自上門求親的勁頭哪兒去了？
杜子清道︰“忠叔，你希望我早些娶妻，自然要勞煩你多操心一些?！?/p>
他若已經(jīng)遇上可心的姑娘了，還用忠叔再操心么？
忠叔氣鼓鼓的︰“操心？我操心有什么用？”
杜子清楞了楞︰“實(shí)在不行，忠叔可以央了媒人……”
他話未說完，忠叔的眼中忽的迸發(fā)出光芒來︰“我回去就請黃媒婆?！?/p>
“嗯？”杜子清被他這反應(yīng)驚了一下，隨即笑了。請媒婆？真要請媒婆？
“少爺想娶什么樣的姑娘？”忠叔巴巴地問。
杜子清無奈，又來了。他耐心答著︰“婚事我不急，也不拘那姑娘家世如何，相貌怎樣。只要人品性格好，能與我心靈相通就行。畢竟成了親就是一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