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語氣自然極了,絲毫不覺一群不滿十歲的孩子這樣拿著槍,是件多么危險的事。
這邊正說著話,那邊又是“嘭”的一聲槍響,周遭響起大笑的聲音。
夏夏看過去,只見孩子堆里的槍口冒著煙,而地上躺著一只還在撲騰的小雞,顯然是打偏了。
拿著槍孩子的背影看起來不過五六歲,子彈打偏,不僅意味著拿不到大煙,更意味著無法進入每天都管飯的武裝軍了。
那小小的背影透著滿滿的失落,而周圍的孩子們則毫不掩飾地嘲笑,開槍的后坐力讓那小孩兩條手臂都微微顫動著,他側(cè)過頭來,張了張嘴,似乎想請求再給一次機會。
可還沒等他開口,就被一個稍大點的孩子一把推開,手中的槍不得不到了下一個小孩手中。
夏夏沉默地收回視線。
一旁索拉見夏夏遲遲不說話,不禁問道:“夏夏,你早上還沒吃東西吧?正好,我今天早上發(fā)現(xiàn)我家的雞下了一個蛋,我煮好給你送過來!”
“不不,不用了索拉?!毕南木芙^了。整個戈貢村,她最了解的就是索拉家的情況。
僅有的一只雞,索拉比照顧她自己還要盡心。她盼了很久才盼來的一顆雞蛋,夏夏實在無法坦然接受。
但她也感覺得到,索拉雖收下了煙膏,卻始終覺得不踏實,所以總想把最好最值錢的東西煮給她吃。
于是夏夏說:“你昨天摘的那個果子特別好吃,我昨晚吃了好多,到現(xiàn)在都還不餓呢。”
索拉一聽高興地笑了:“你喜歡吃那個果子呀?那我下午再去摘一些回來,那雞蛋就先留著,等換了面粉,就做野菜餅吃好不好?”
提到面粉,夏夏回頭看了眼村口方向。那里一如平常的平靜,根本沒有貨車的影子。
她轉(zhuǎn)過頭來,沖索拉笑了笑:“好。”
盡管現(xiàn)在還不到收煙膏的季節(jié),但村里的人都沒閑著,每一天都有每一天的忙碌。
譬如索拉,她跟村里的婦女一起,上午要出去挖兩種野菜,一種是給人吃的,另一種則是剁碎了喂雞喂狗,直至中午才會回來做飯。而下午,有的去罌粟田間苗,有的洗衣縫補,等天黑的時候,就又要開始生火做飯了。
對他們來說,時間總是過得很快。
但對于茫然等待的人來說,每一分每一秒都過得慢極了。
昨晚的計劃是等到今天中午十二點,若菜商的車還不來,夏夏就要獨自從小徑走路下山。
從清晨六點被外面賭槍的聲音驚醒后,夏夏已在房里等了五個小時,都沒能等來菜商的貨車。
按照那晚寄出的申請書時間來推算,今天已經(jīng)是第三天,若無特殊情況,就自動通過了。
距離離開、距離自由,只剩最后一步。
只要她順利到達機場,順利坐上飛機,那么等待著她的就是嶄新的生活了。
興奮、焦慮、緊張摻雜在一起,夏夏額頭上漸漸冒起一層薄汗。她看著表針劃過,時間已過了十一點。
外面的賭局早已散場,她聽見陸陸續(xù)續(xù)的腳步聲和說話聲,說明到了午飯時間。而索拉說,菜商的車只會在上午來。
也就是說,今天不會來了。
夏夏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她起身拿上昨晚就收拾好的東西,打算用去集市的理由出村。剛來這里時,索拉就用的這個理由,當時沒有被任何人阻攔。
趁著天還沒黑,她會努力走上很多路,等天黑看不見路時,她就躲起來。就像之前在比勞山叢林躲進壁洞一樣,等天亮了再繼續(xù)下山。
衣服口袋里一邊裝著包好的果子,一邊是沒給出去的大煙。
夏夏挎上水壺,剛走到門口又折回來,打開了屋里的燈。她極少這樣浪費,但為了在晚上讓人以為屋里有人,她不得不這么做。
做完這些,夏夏再次回到門口,正要開門外面忽然傳來一陣歡呼。
她怔了下,清楚地聽見有大型汽車開了進來。一股欣喜涌上心頭,女孩把水壺一放,趕緊開門出去。
此時村里最大的空地上,赫然停著一輛裝著蔬菜瓜果還有肉的貨車。車剛停穩(wěn),小孩和拿著煙膏的大人們便蜂擁圍了上去。
車門打開,下來了一個皮膚很黑,大腹便便的男人。他先上前跟敏貌將軍打了個招呼,不知說了什么,那胖男人回身指了指自己車上的東西,哈哈大笑。
緊接著他便走回來,腰上小包拉鏈打開,收了煙膏,順手把車上的東西拎下來。沒有稱,一塊煙膏能換到多少東西全是他說了算。
但即便是這樣沒有規(guī)則的不公平交易,煙農(nóng)們也欣然接受。
夏夏看著眼前的畫面,剛涌上的驚喜一點點冷卻下去。
眼前的情況與她想的完全不同。
雖然車前圍了很多人,但真正換蔬菜和肉的人并不算多,所以那男人一個人也完全忙得過來。敏貌就在不遠處,來來回回的武裝軍也會駐足看上一會兒。
眾目睽睽之下,她根本無法悄悄藏到車上。
夏夏站在不遠處,抿著唇,手不自覺地放到口袋里。摸到里面的東西,她忽然想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