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過一周。
這周的周末, 謝清呈沒有住在醫(yī)科大——他要回滬州市區(qū)的那個舊宅看看。
他們兄妹讀大開始,老宅就不常住人了,再怎么說也是男女有別, 那不足四十方的蝸居之地讓謝清呈和謝雪都生活得有些尷尬。
不過因為他倆和街坊鄰居關系都很好, 黎阿姨更是他們疼得像親媽一樣,所以兄妹人隔三差五都會回來,和黎阿姨吃頓飯, 住上兩天。
最近謝清呈手頭事很多, 已經好久沒回家了, 正好這周得了空, 于是打了個電話給謝雪。
“周末去黎姨家,我開車來接你?!?/p>
沒成想謝雪說︰“我前天晚上路過那邊, 已經去看過啦。”
“……你怎么沒告訴我。”
“我——”謝雪話頭咕嚕一轉,“我就是沒事閑逛呀?!?/p>
“從滬大到陌雨巷要換乘三班地鐵,而且那附近什么大型商場也沒有, 你自己閑逛到那里去?”
“是、是啊。”
“謝雪, 你別和我在這里撒謊?!敝x清呈語氣驟冷,“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謝雪哼哼唧唧半天編不出一句話來, 最干脆慌張地“啊”了一聲。
“哥,我手機沒電了。”
“謝雪!”
“真的沒電了, 我掛了啊,哥你自己去吧,我周末還有點事,記得幫我向黎姨好!拜拜!”
謝清呈還想再說什么, 回應他的已經是手機一串嘟嘟的忙音。
……
謝清呈掐了通話,寒著臉將手機往桌上一扔,走到宿舍陽臺上, 心煩意‘亂’地抽完了一整根煙。
謝雪不去,他還是得回去的。
不僅是要去看黎姨,還得收拾收拾屋子。雖然不常住人,但那畢竟是他和謝雪真正的家。
于是周五晚上下了課,謝清呈拾掇了些簡單的私人物件,坐著地鐵回到了陌雨巷。
那里是城內少數沒有拆遷的破弄堂之一,還是當年做租界造的,暗紅‘色’的磚,粉白‘色’的邊,‘政府’每年都撥款將外表修繕得盡量漂亮,卻依舊改變不了美人遲暮的天命??v橫交錯的晾衣繩像脂粉蓋不去的皺紋,細節(jié)處剝落的油漆是黯淡了的唇彩,這些小矮樓橫亙在氣派敞亮的現代建筑間,很容易令人聯想到坐在年輕人中央拍照的祖‘奶’‘奶’,頗具代特‘色’。
謝清呈進了弄堂里,有些大嬸爺叔正在收衣服,見了他,就和他打招呼——
“謝授,儂回來噠?”
“謝醫(yī)生吃了嗎?爺叔這里煮了點玉米吃不掉,一會兒給你送去啊?!?/p>
謝清呈和他們應了,然側身拐進那個停滿了破自行車的樓口,進了自家院門。
街坊們最早都管他叫小謝,來謝雪長大了,嘴遠比他甜,和別人的交流也比他頻繁得多,所以“小謝”這個親昵的稱呼就給了妹妹,而他多半被他們客客氣氣地稱呼為謝授,謝醫(yī)生。
唯一不叫謝清呈職業(yè)的長輩,是黎阿姨。
謝清呈和家是一個門堂,他進屋帶回來的換洗衣服一放,就去敲黎阿姨家的門。
“吵吵吵,作死啊,大晚上的——”
敲了半天,黎阿姨家的小紅破門沒開,倒是閣樓上住著的爺叔窗戶一開,勉強歪著伸出個‘毛’發(fā)稀疏的腦殼兒,但罵了一半,發(fā)現下面站著的人,爺叔就收斂了唾沫星子。
“哦,原來是謝醫(yī)生回來啦?!?/p>
“爺叔,黎姨呢?”
“哎哎哎,前幾天見過小謝,就覺得儂不會跟著那么快回來嘛,所以今朝去小姐妹那里了?!?/p>
“去朋友那里了?”謝清呈微皺眉。
“是啊,哎呦,儂不是不曉得儂黎姨的咯,人來瘋一個,一大年紀了還要瘋癲顛和小姐妹搞什么旗袍秀,玩得來個開心。估計這兩天都不會回來的?!?/p>
謝清呈︰“……”
“謝醫(yī)生飯吃過了沒啦?”爺叔瞎嘮完了,就招呼謝清呈,“沒吃過么上來和爺叔一起吃?!?/p>
謝清呈和街坊向來是不客氣的︰“吃什么?”
“吃芒果。”爺叔從窄窗里探出一只谷樹皮般的老手,手里捧出一只黃澄澄的剝了皮的大芒果。
謝清呈︰“……”
老頑童見他神‘色’,嘎嘎笑出聲,幾絡稀疏的頭發(fā)在風中‘亂’顫︰“瞧瞧你,瞧瞧你,一本正經,眉頭緊鎖,哈哈哈哈哈,發(fā)靨?!?/p>
謝清呈︰“……算了,您自己吃吧,我回家了。”
說罷甩門進了自己家房間。
屋內一分兩半,拿簡單的藍‘色’簾子拉著隔開,靠著窗口能看到外面風景的是謝雪的住處,雖然空間狹小,不過窗口擺著好幾盆可愛的多肉植物,還有盛開的月季花。床是讀初中謝清呈給換過的主床,上頭擺著五顏六‘色’的布娃娃和抱枕,床沿一側挨著的墻壁上還貼著已經褪‘色’了的明星海報。
謝清呈自己的外套往自己床上一丟,修長的手指穿進領帶扣里,扯松了,透了口氣。
他的床擺在靠著門的位置,也是拿紗簾隔了一下,他活得不那么講究,一張老式木床從他爹媽那一輩用到了現在,老家具結實,三十多年兢兢業(yè)業(yè)風雨陪伴,還是很牢靠耐用。
忙了一周,謝清呈累了,他倒了點水吃了點‘藥’,在床上躺著睡了一會兒,等醒來,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黎姨不在,他也懶得坐下來好好吃一頓飯,于是‘摸’出手機隨點了一分外賣。
點完還沒頁面關掉,一條微信提示就跳出來了。
賀予︰“你在哪兒?”
謝清呈懶得回。
第條信息彈出來了︰“我來醫(yī)科大找你,沒看到你人?!?/p>
“……”
謝清呈累得不想打字,能少打就少打地回復︰“家?!?/p>
賀予倒是好像字多不要錢︰“你在家?你回家了嗎?謝雪是不是也和你一起?”
一直緊繃的人,一旦回到安心的領域,徹底放松了下來,就很難立刻上緊發(fā)條。
謝清呈就是這樣,他平躺在老式木床上,松著領帶和襯衫最上面兩??圩?,整個人都懶懶軟軟的,連手指都懶得動了,直接摁著發(fā)語音,嗓音有些慵倦的沙啞︰“你煩不煩啊你,沒和我一起,周末了,還來找我干什么?也沒‘奶’給你喝。自己不會點外賣,還要人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