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操場上風(fēng)刮得很急，卷著莫名其妙的沙粒和草根兒往人身上一通瞎打。

邊南把帽子拉低都擋到鼻子那塊兒了，衣領(lǐng)也往上拉到了頭，還是被打得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嘴里都能感覺到碎沙硌牙。

“我操今兒……又霧霾??！”身后的萬飛一面往地上啐著一面氣喘吁吁地罵。

“霧霾你大爺，這是沙塵暴，”邊南嘖了一聲，“漫天PM25看到?jīng)]，勾點(diǎn)兒芡就是一鍋酸辣湯?！?/p>

“操，為什么排球班那幫傻逼不用罰跑！”萬飛一扭頭看到了蹲操場邊兒上看熱鬧的幾個(gè)人。

“因?yàn)槟菐蜕当品瓑]讓人逮著，”邊南轉(zhuǎn)過身倒著跑了幾步，伸手在萬飛腦袋上拍了一巴掌，“你丫跟個(gè)小腳老太太似的翻個(gè)墻二百年都沒翻過去咱倆還不如傻逼了。”

“靠，那是……寸了……好么！”萬飛很不服氣，喘著氣想再說兩句，看到一個(gè)藍(lán)色的身影從體育館里走了出來，趕緊推了邊南一把，“老蔣老蔣老蔣出來了……”

邊南迅速轉(zhuǎn)身往前跑，特別敬業(yè)地吸了幾口沙子。

老蔣是他們網(wǎng)球班的教練，體校最兇殘的教練，兇殘得他們連外號(hào)都沒敢給老蔣起。

“邊南還有三公里！”老蔣走到跑道邊，沖著往他面前跑過的邊南吼了一聲。

“我操?！边吥弦宦犨@話，差點(diǎn)兒沒一個(gè)踉蹌跪到地上。

“我呢？”萬飛順嘴問了一句。

“你愿意就陪著他跑，你倆不是買一送一么?！崩鲜Y冷著臉說。

“先……拆了吧……”萬飛喘得厲害。

“你個(gè)沒用的玩意兒?！边吥蠘妨?。

“我累死了……誰……誰給……你按摩?！?/p>

萬飛跑完最后一圈，貓老蔣腿邊兒蹲下了。

邊南頂著沙子繼續(xù)跑剩下的三公里，感覺腿上的肌肉在呼喊控訴著小腳老太太萬飛，要不是昨兒晚上翻墻出去的時(shí)候萬飛褲子讓釘子鉤住了，他倆也不能被老蔣當(dāng)場捉住。

罰跑五公里外加三公里對于邊南來說不算什么，但這玩意兒要是放在一下午的體能訓(xùn)練完事兒舌頭都累得快吐出來了之后，就有點(diǎn)兒慘無人道了。

邊南加速?zèng)_完最后三公里，在老蔣跟前兒站下了，彎腰撐著膝蓋：“夠數(shù)了么？”

“晚上接著翻，再接再厲?！崩鲜Y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走了。

回到宿舍已經(jīng)是吃飯時(shí)間，宿舍里的人都沒在，邊南把身上的衣服都扒了，往床上一攤，指揮萬飛：“快，給小爺捏捏腿?！?/p>

萬飛裹著一身衣服趴在自己床上沒動(dòng)靜。

“死了??？”邊南抓過枕頭往那邊砸了過去。

枕頭落在萬飛腦袋上，他嘆了口氣：“馬上就要死了?！?/p>

“臨死之前過來給我捏捏腿?！边吥险f。

“你就不能給一個(gè)快死的人留個(gè)好印象么，”萬飛拖著嗓子還是趴在床上，“做鬼也好放過你啊……”

“廢物，要你何用，”邊南嘆口氣跳下了床，走到萬飛床邊一抬腳踩在了他屁股上，“我給你踩踩？”

“哎……哎……舒服……”萬飛有些夸張地呻吟著，“爺您再往上點(diǎn)兒，腰那兒來兩腳……”

邊南兜里的手機(jī)響了一聲，他拿出手機(jī)，把腳往上移到萬飛腰上踩了踩：“記著我的大恩大德了沒?！?/p>

“記著了記著了，刻在我心里永垂不朽……”萬飛一個(gè)勁兒哼哼。

手機(jī)上有一條短信，發(fā)件人的號(hào)碼在他手機(jī)上存的是“林阿姨”，這是他爸的老婆，他的后媽。

短信內(nèi)容就五個(gè)字，這周回來嗎？

邊南皺著眉飛快地回了一條，不回。

萬飛在他腳下哼哼唧唧一直在說話：“要說我南哥，長得好，身材棒，還會(huì)踩背……脾氣……脾氣嘛……對著美女脾氣挺好，你說為什么你就……”

邊南的動(dòng)作停下了，挑了挑眉：“就什么？”

“沒什么，哎別停啊，”萬飛反手往他小腿上摸了幾把，“繼續(xù)?！?/p>

“就他媽什么??！”邊南往萬飛腰上蹬了一下。

“哎！”萬飛捂著腰扭過臉喊了一聲，“做甚呢！我不就說你為什么追不著張……”

“我追不著你大爺！”邊南一腳往他屁股上踹了過去，他就知道萬飛要說的是張曉蓉。

“啊——”萬飛又喊了一聲，截癱范兒頓時(shí)沒了，捂著襠很靈活地在床上來回滾著，“我操踩碎了！”

“你丫蛋長屁股上啊，”邊南沒理他，打開柜子拿了衣服出來甩到肩上準(zhǔn)備去洗澡，想想又說，“是不是痔瘡……”

“痔瘡你妹！你要不趴著讓我踩一腳！”萬飛從床上跳了下來，撲過來就要拽邊南。

“行行行，我錯(cuò)了，”邊南拉開宿舍門跑了出去，“知道你的是鴕鳥蛋。”

“滾你的！鴿子蛋也他媽是有可能踩到的！”萬飛扒著門喊，“等我，我也洗澡！”

邊南回頭看了他一眼，手往腰上一叉，拿起衣服邊甩邊往前扭著跑了幾步：“你來追我呀，來追我呀……”

旁邊宿舍門打開了，王波捧著飯盒吃著走出來，看到他嗆了一口：“我靠，剛過完年就光個(gè)膀子不冷啊，今兒跑了二十公里還這么活潑呢！”

“再來二十公里我都還能上廣場上來段鄉(xiāng)村街舞，”邊南從他飯盒里捏了塊肉放到嘴里，回頭沖萬飛吼了一聲，“快點(diǎn)兒！搶屎都搶不到熱的！”

萬飛抓著衣服跑了過來，也從王波飯盒里捏了根青菜：“*你吃屎呢？”

王波把飯盒蓋子一扣：“沒完了是吧！”

澡房里已經(jīng)沒人了，邊南拿了水卡插上，把自己扒光了站噴頭下兜頭沖著水。

熱水包裹著酸脹的身體，舒暢的感覺相當(dāng)享受，他仰著臉沖了好半天才閉著眼去摸浴液。

剛伸出手，萬飛在一邊把浴液瓶子遞到了他手上。

“靠，這么殷勤！”他睜開一只眼睛瞅了瞅萬飛，“說，是不是你水卡又空了。”

“沒呢！”萬飛嘖了一聲，停了停又嘆了口氣，“不過馬上就要沒了……”

“去充錢啊！”邊南站到一邊抹浴液，把噴頭讓給了萬飛。

“沒錢充?！比f飛有些郁悶地說。

“你錢都用哪兒去了？不抽煙不喝酒不打牌也不泡妞……”邊南一連串地?cái)?shù)著，邊數(shù)邊覺得萬飛簡直能算是他們網(wǎng)球班的道德標(biāo)桿了。

“誰說我不泡妞！”萬飛打斷他的話，“我要攢錢給許蕊買點(diǎn)兒禮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