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沒習慣早起上課,多睡了一會兒才醒,到校時還被班主任一頓念。
溫平允很用心,打點好了溫涼年在學校所需的一切,將她復學第一天選在開學日,至少還有一定的適應課業(yè)時間,從頭開始。
高叁的課業(yè)本就繁忙,幸好溫涼年的同桌是學委,小姑娘性格靦腆卻熱心,幫了很多忙,見溫涼年沒帶筆,還借了她一支。
“開學怎么會沒有帶筆呢?”林清清笑道。
溫涼年頭也不抬地寫題,“忘了?!?
林清清以為她大概是班上成績長年墊底的那種學生,便也沒多問。
第叁天語文小考,溫涼年卻考得比她好,這可把林清清吃了一驚。
溫涼年渾身上下的學生氣老早褪得一干二凈,她出過社會,在底層摸爬滾打,抽煙喝酒的惡習樣樣沾身,即便穿上校服,也沒能染上幾分學生氣。
林清清雖跟她相處沒幾天,但不討厭她,至少溫涼年沒做過半點讓她不舒服的事情。
唯獨讓她好奇的是,溫涼年大熱天里總穿著長袖薄外套,就連體育課也沒脫下來過,像是根本不怕熱似的。
中午,兩人是一起去食堂的,溫涼年很快地吃完飯,起身打算去抽煙,林清清忍不住道,“你煙癮太大啦,不考慮戒掉嗎?”
溫涼年時常動不動就消失,一天起碼抽一包煙,煙癮大的嚇人,比班上的幾個學渣男生更大。
人家那是抽煙裝成熟,可溫涼年是實打?qū)嵉臒煱a重。
溫涼年看她,眼眸里沒半點情緒,“不抽煙難受?!?
林清清嘆息,“那以后要戒的時候跟我說,給你買點口香糖。”
溫涼年笑了一下,沒說話。
她去天臺上抽煙時,溫平允來了電話,問她上課這幾天體驗如何,溫涼年叼著煙,語氣懶懶道,“挺好。”
妙的是她工作時想念當學生的滋味,當回了學生后,卻又覺得有些無趣。
被社會磨礪多了,回歸校園后更多的是不適應和違和感,她跟班上的學生們沒有太多共同話題,林清清同她說話時也多半圍繞著學習,幾乎沒怎么聊其他課外話題。
不過溫平允問她體驗如何,她不會說實話,也沒必要說實話。
反正她跟溫平允不熟。
“課業(yè)跟的上嗎?”溫平允問。
“也還行?!睖貨瞿暾f。
她的成績平穩(wěn)上升,這件事她懶得報備,沒必要讓他什么都知道,否則她心里惡心得發(fā)慌。
“問完了沒?我在忙。”她問。
溫平允低笑道,“忙著抽煙吧?跟我多聊一會兒也不行嗎?”
溫涼年感覺胃里一陣翻騰倒海,連喉間都滲出胃酸上涌的刺痛感。
她吐息,也笑道,“得了,我要吐了?!?
她和溫平允爭鋒相對并非第一次,所以溫平允沒再多說什么,笑著跟她道別,掛斷電話了。
溫涼年掐滅煙頭,找了一間廁所隔間,撐著墻面艱難作嘔,喉嚨像是被灌滿了玻璃渣似的生疼,把剛剛在食堂吃的東西都吐得干干凈凈。
她抹去眼角的生理性淚水,靠在墻上,又點燃了一根煙。
打從第一天和溫平允打交道開始,她敏感察覺這男人不是什么善茬。
在底層爛泥巴里打滾久了,人也見的多了,自然多少能夠辨別出一個人是善是惡。
溫平允便屬于那種善于隱藏的人,他打著什么主意她是不知道,但他對她有沒有半點所謂的兄妹情誼,她倒沒看出來有多少真心。
溫涼年有些惡毒地想著,如果她到他面前捅自己一刀,說不準溫平允的偽裝就要破碎了。
她跟溫父的債與他無關(guān),這溫平允卻什么都插上一腳,打著繼兄的名義對她關(guān)懷備至,一次兩次她可以忽視,但次數(shù)多了,她免不了要提防。
畢竟她很清楚自己身上沒有利益可圖,他對她的容忍越大,給予得越多,她越是不安。
廁所外頭來了一批女學生,有人嘟囔了一句煙味好重,溫涼年沒理,自顧自吞云吐霧,女學生們待不了多久就走了。
溫涼年將煙灰撣去,推開隔間的門,施施然走到鏡子前。
鏡中的女生并不是那種風塵味的俗艷長相,雖然眼神疏淡,可偏偏長了一雙狹長的桃花眼,眼尾下方還綴著一顆細小的淚痣,即便不笑,也透著一種嫵媚的氣質(zhì)。
只要上點粉底,擦口紅,描個眼妝,別說學生氣了,一股子狐貍精的妖氣。
溫涼年開始笑,扔去煙蒂,擰開水龍頭洗手。
在喧囂中掙扎求生的人,生命怎能不腐爛。
皮囊沒腐敗,靈魂倒是稀爛得一塌糊涂,往死里轉(zhuǎn),風里流,哪怕是走在瘦弱荒涼的街道上,連自己影子都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