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景行以為晚上會激動得睡不著,或者像當年剛認識到自己性向那樣彷徨不安而失眠,結果一睜眼竟已天色大亮,一夜無夢。
房間里很安靜。雙層玻璃窗戶加上樓層位置高,室內幾乎聽不到環(huán)境噪音。客房外面也俏無聲息,靜得仿佛連空氣都在晨光中沉睡尚未蘇醒。
夏景行在床邊站了很久。窗外陽光明媚,藍天白云,三兩個帶著小孩的女人在花壇邊散步,老人在藤椅上曬太陽,兩只狗在不遠處打鬧。陽光下的世界煩囂不再,與夜晚截然不同。夏景行在窗邊看了許久,最后穿上衣服,打開了客房的門。
鄭昱捧著書坐在起居室的沙發(fā)上看著他,茶幾上放著一壺紅茶。對于夏景行衣著整齊的出現他沒說什么,只是用下巴示意旁邊的單人沙發(fā)座,然后起身走向廚房。
夏景行拘謹地坐下。他覺得這樣坐在沙發(fā)上的自己是錯誤又正確的,心中說不清的矛盾和糾結。他不能自已的回想起昨晚牢籠里的事情,那么美好,可又那么陌生,他拒絕承認那個跪在這個高大男人腳下單方面高潮的自己,那個自己如此遙遠,遙遠得他害怕再看見,只想要逃離。
鄭昱走回來,遞給他一份雞蛋火腿三明治和一杯熱茶,吐司是熱的,口感香脆。
“先吃。有話一會再說?!?/p>
“謝謝?!边@個男人雖然從未顯出過多熱情,但他的禮貌周道一直是夏景行無法拒絕的理由之一。直到夏景行吃完碟子里的食物,抬頭發(fā)現鄭昱還在看著他。他的眼神不帶威懾力,卻深得仿佛洞悉人心,讓夏景行不由的正襟危坐。
“好了,我們談談,”鄭昱見他放下杯子:“打算逃走?”
“也……不能叫逃走……”
“不告而辭。為什么?”
夏景行努力想了想,他之前沒有準備措辭,其實他根本沒想到會被等在起居室的鄭昱逮個正著,他有種被看穿了的無措:“我那樣是扭曲而錯誤的?!?/p>
“怎樣錯了?”
“我……”夏景行自己也沒理清楚,他直覺不該繼續(xù)這樣下去,怕自己越走越遠,卻又說不清楚。
“我傷害你了?”
“沒有?!辈恢箾]有傷害,鄭昱根本沒直接碰觸他。
“我侮辱你了?”
“也沒有?!边@個男人從未讓他覺得跪下是種侮辱,那是他的性幻想,跪在強者面前,他一直渴望著,昨晚甚至是那么歡愉。
“那告訴我,有什么讓你覺得它是錯誤的?說出來?!?/p>
夏景行還是沒能立刻回答。他猶豫了很久,神色痛苦:“我覺得自己這樣不正常?!?/p>
鄭昱似乎對他的任何回答都不感到意外,他理解的點頭:“三十年多前同性戀還是精神疾病,如今在很多國家已經可以合法結合。很多觀念隨著時間在變化。你對自己的欲望感到陌生可以理解,你的不了解加深了害怕,但不等于它是錯誤的。人生來有欲望,吃喝玩樂,性,欲望也是生理需求,和吃飯睡覺一樣,在安全無害的范圍內沒有對錯之分。你應該學會了解自己,理性看待你的身體和精神需求?!?/p>
“跪下,臣服,被奴役,接受支配,服從命令,奉獻你的身體和精神,它是你的一種心境,這種心境無關人格、無關尊卑、無關貴賤、無關對錯,你只是在釋放自己?!?/p>
夏景行一直低著頭:“我覺得自己正走在懸崖邊。懸崖外面的風景看起來那么美好,可它深得看不到底,踏出去怕沒有回頭。”
“我理解你對未知感到害怕,這是人的本能。正是因為這樣,你才應該更理性的去了解,才不容易受傷害。一個sub通常不能接受所有種類的調教,反過來也一樣,并不是隨便一個dom都能無害地滿足你,也就是說其實我們還未必合適。你也可以選擇臣服于其他人,但無論如何不應該否定自己。在這里,首先你必須是自愿的,我從不強迫任何人跪在腳邊。但是,我建議你不要放棄,你應該了解自己。而且……如果……”鄭昱想了想:“如果我能確保不會讓你越走越遠——精神上和肉體上,并且在必要的時候把你拉回到岸邊,我有這個能力。我保留你喊停的權力,如果你要走我絕不強留。你愿意嘗試,愿意相信我嗎?”
夏景行抬頭看著他。他目光沉穩(wěn)帶著友好的氣息,語氣并不強硬。但不知怎的,夏景行就是相信,那種難以言喻的契合感慢慢融入心里。
“我相信?!彼nD了許久,最后一字一頓的說。
“那么,奴隸,”鄭昱站起來:“你穿得實在太多了?!?/p>
“健身室里連著小型桑拿室和淋浴房。不過運動后不要桑拿太久,以免脫水?!比玎嶊徘耙煌硭裕麑⒔∩硎依锏娜M器械——特別是多功能綜合器械組詳細介紹了一遍,便將夏景行留在健身室。
“午餐大約在1點,所以你有足夠的時間調整,別忘了我昨晚說過的?!?/p>
夏景行感激鄭昱給他留出了足夠的緩沖時間,可以一個人呆在健身室里——盡管是赤裸的。健身室空間充足,與起居室共用一個陽臺。三組器械都很專業(yè),觸感一流,媲美專業(yè)健身房水準。白天看著海濱大道和遠處的天空有種與夜晚完全不同的活力感,在這樣的景色下運動讓夏景行很放松。
夏景行渾身清爽的走進餐廳時午餐正巧準備好。煎牛排配黑椒汁、糙米的黃金炒飯、蔬菜沙拉——真是……西式而健康。味道并不難吃,牛排鮮嫩多汁炒飯誘人可口,只是,他想,在家吃這些總有種好像不是在家吃飯的感覺。
“會做飯嗎?”收拾完餐具的時候鄭昱問。
“只會一些家常菜式,復雜的不行?!?/p>
“今晚晚餐你來做,有什么缺的一會我們去樓下超市看看。以后周末的伙食你負責,費用我會放在那邊的抽屜里?!?/p>
夏景行細細數了冰箱里的存貨和料理臺上的調料,然后看著廚房的西式布局,自己這位主人恐怕只會西式料理——冰箱里除了肉類就只有即食蔬菜,調料也缺乏中式家常菜必需品。
他拒絕了鄭昱的陪同——兩個大男人一起到超市買菜實在是件太曖昧的事,哪怕他們曾經更“赤”誠相對過——獨自從超市搬了些調料和原料塞到冰箱里。
晚上的菜式很簡單,青椒肉絲、番茄燴牛肉和蓮藕排骨湯,夏景行沒說大話,他真的只會家常菜。
鄭昱嘗了一口之后微微愣住,沒說話。夏景行有點尷尬:“主人覺得不合口味?”
“不是……只是……”夏景行覺得這個一直很自持的男人好像有一瞬間不易覺察的瓦解:“只是很久沒有吃到這種味道?!?/p>
后來他們沉默的吃完飯不再說什么。對于鄭昱剛剛說的,不在聊天模式的夏景行并不打算回應。他只是有些意外,自己做的菜實在太過平常,“這種味道”是什么意思?是不同于飯店那種濃油重料的意思?想著鄭昱一個人住著這么一套大房子,客房只有一間而且還是無人居住的狀態(tài),他心中有些了然。
幸好鄭昱吃了不少,這讓夏景行松了一口氣,畢竟自己什么水準自己清楚得很。
當窗外的景色變得與前一晚看到的完全相同時,鄭昱找到了在起居室落地窗邊的躺椅上對著夜空發(fā)呆的夏景行:“到牢籠里跪著等我?!?/p>
這一晚的活動與前一晚相同而又不同。如果說前一晚鄭昱用碰觸給他帶來性奮,那這一晚感受到的是愛撫,從頂至踵、徹徹底底、無分毫遺漏卻又無分毫進犯的愛撫。在鄭昱的溫暖的掌下,夏景行覺得自己不再是一個人,他是鄭昱的一件所有物,最心愛的那一件,他被檢視、被贊美、被賞玩,他沒有自我,只在主人的喜愛中獲得全部存在感,他為主人的雙眼和雙手而生,除此再無其他。
他在主人熱情的愛撫、低沉的話語和寵溺的目光中被刺激被挑逗,被摩挲被揉捏,勃起直至下身疼痛,濕潤得一塌糊涂,最后又一次到達前所未有的境地。
當腦海中的白光散去,夏景行發(fā)現站在身前的鄭昱顯然也性奮了,他用帶著羊皮手套的手來回安撫夏景行的腦后。當夏景行徹底清醒開始思想掙扎是不是應當回饋些服務的時候,鄭昱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真可愛。去洗澡睡覺吧。”然后不予任何反駁機會地將夏景行送回下層客房。
夏景行還停留在夢幻中一般沖完澡才發(fā)現自己竟然餓了,擦著頭發(fā)推開浴室門意外的在床頭柜上看到一個馬克杯,嘗一口發(fā)現是混合了蛋白質粉的濃厚熱牛奶。想起昨晚鄭昱對他肌肉和鍛煉習慣的專業(yè)評價和建議,聯想起今天自己在健身室的運動量,和剛才沒有激烈動作的“活動”,對于鄭昱這種無聲的周道,他端著杯子久久地對著窗外出神。
那個男人兩次讓他忘我高潮,他覺得自己沒有作出任何回報實在有點不好意思,可剛才是那個男人拒絕了他——哪怕他其實并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沒有準備好對等地為對方服務。這種糾結讓他不想在睡前再見到那個男人。
最終他戰(zhàn)勝了情緒,帶著洗干凈的杯子上樓向鄭昱道謝。沐浴完還裹在浴袍里的鄭昱在工作室里對著電腦敲打鍵盤,聽了他的道謝后溫和的說了句“去睡吧,不早了”便回頭繼續(xù)自己的事情。
夏景行也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因此而有些失落。
周日的早上起居室和樓上都靜悄悄的,夏景行不確定鄭昱起來沒有。他在廚房里做了菜粥、炒蛋和煎火腿,各留了一半在鍋里溫著。在他正打算上樓和房子的主人告別時鄭昱穿著晨袍走下來。
當鄭昱吃完早餐,夏景行穿著來時的一身衣服站在餐桌邊:“主人,我得先走了。嗯……下周見?!北M管早已沒有昨天早上的拘謹和慌張,重回到日光下的他面對鄭昱還是不能完全坦然。
“我送你?!?/p>
“不用了,車停在咖啡廳附近,我打車就行?!?/p>
鄭昱想了想還是堅持,“送你吧,這個時間這附近車少?!?/p>
前一晚沒注意,夏景行這時才看清鄭昱的車是輛Q7,并不是昂貴稀少的車,但卻是從上市開始自己最心心念念的車型,沒想到鄭昱居然和自己喜好相同。炫藍色,路上比較少見,在陽光下泛著明亮而澄清的顏色,耀眼得令人矚目。夏景行看著愛不惜手。
鄭昱按照指路將夏景行送到咖啡廳附近,距離兩個路口的停車場邊??Х葟d門前明明停車位充足,他想了想眼中露出笑意。
他看著夏景行下車:“路上小心,奴隸,下周見。”
“是,主人。”再次聽到鄭昱用主人的語氣說話后,夏景行覺得自己變得更平靜了。他答應完便下車離開。
提著菜踏進家門時夏家老太太已經晨練結束。老太太是夏景行對老媽的愛稱。夏景行打小爹就不在了,老太太一手把他拉扯大,是個大夫,前年該退休的,可院長哭著喊著求返聘,老太太本也是一心撲到帶學生和看病人中閑不住的,便一直留了下來。別說老太太是個影像科大夫聽起來無關生死,在本市醫(yī)療界可是知名人士,CT引導下肝腫瘤穿刺的一號人物,幾十年來勤勉愛崗不說,光看多少病人家屬對她千恩萬謝、辦公室里塞滿柜子的錦旗便知其影響力,醫(yī)療訪談節(jié)目都上了好幾期。
老太太平常工作忙,周一到周六幾乎不著家,白天病人晚上論文的車輪戰(zhàn),偶爾緊急大會診還得半夜起來沖出去,夏景行不知為此抗議了多少回:您都快六十的人了還這么風里來雨里去的,哪天倒下了可不是得不償失?!
對此老太太倒是看得開:“但凡得讓我半夜去的都是鬼門關前掙扎的人,不去不行,救活一個算一個的,再說尋常不緊急的也輪不上我。室里每次半夜打來不都派著學生過來嘛,生怕我摔了磕了的,其實你說就宿舍樓和院里這幾步路,我還能怎么樣?你娘還沒那么老!”
夏景行多次抗議無效之后只好由她去了。幸好老太太平常忙歸忙,作息飲食卻是極規(guī)律極健康的,心態(tài)比年輕人還好。每周日早上都去碧潭公園環(huán)湖走一圈,再和其他老頭老太太們打打太極聊聊天,九點半過了才回到家。
夏景行開門時,老太太正坐在電腦前看新聞,手邊放著一碟切成塊的蘋果。
“媽。”
“周末看來過得不錯?”老太太把手邊的蘋果遞給他,夏景行吃了一塊。
“嗯……”
夏景行實在不愿繼續(xù)這個話題,提著菜溜進廚房。例行的全屋打掃和準備午餐占滿了整個上午,做完正好趕上飯點。就這樣母子倆在家里度過了又一個安靜自在的慣常周日。
周一的夏景行過得很愉快。上次的合同糾紛案的判決書下來了,賠償數額雖然沒有達到預期,但已經滿足委托人的要求。他帶著判決書送到委托人的老總辦公室,老總果然露出滿意的笑容,毫不客氣的夸他年輕有為,更毫不客氣的大力拍他肩膀,中午一頓宴請給委托事項劃上句號的同時夏景行也收到了老總痛快遞出的尾款支票。餐桌上老總很高興很健談,夏景行笑得臉都酸了。飯后他帶著沒吃飽的肚子和尾款支票回了律所。
執(zhí)業(yè)律師的計薪通常是底薪加提成的方式,當然像師傅沈老身為律所合伙人那又另當別論。尾款支票意味著這個月又多了一筆還不錯的收入,他心情好,陪笑陪再多也心甘情愿。
路上他到律所附近的開封菜買了四打蛋撻兩打奶茶,讓開封菜手忙腳亂了一陣,最后開封菜的一個外送員和他一起提著大包小包像兩只橫行霸道的螃蟹把東西送到律所。
這是夏景行的習慣,每次順利收到尾款支票他都會到開封菜買上全所分量的蛋撻和奶茶當下午茶,律所上下老幼對此無不歡迎,就連從來不茍言笑的刑事案頭頭陳老都會暫別嚴厲面無表情的飄來拿走一個蛋撻,扔下一句“年輕人好好干”再飄然而去。
就在夏景行想著總算可以輕松幾天時,一個大客戶找上了師傅沈老。作為嫡傳弟子的夏景行當然責無旁貸又忙活起來,作為沈老助理的他要面面俱到,上到訴狀答辯,下至調檔取證,絲毫不敢怠慢。客戶很大牌,作為兩千年初便已在國內滬市上市的金屬材料公司,在業(yè)界有著相當地位。來人是它的全資子公司——鑫華公司的負責人和銷售主管。夏景行帶著錄音筆和筆記本走進會議室第一眼便看見桌上的應訴通知書和舉證通知書。
案件初看不復雜,鑫華公司是個特種鋼銷售企業(yè),幾年來一直向詮析儀器公司提供特種鋼零件,作為一款高端分析儀器的一部分。近半年,詮析儀器公司陸續(xù)收到多宗關于這款儀器的品質投訴。詮析公司大約在危機公關方面沒有足夠經驗,他們沒有立刻召回所有問題產品,最終矛盾爆發(fā),用戶團決定起訴索賠,詮析公司因此坐上了被告席。作為向詮析公司提供問題零件的鑫華公司作為共同被告也被拉上了被告席。
故事講完,沈老和夏景行對視一眼,交換著無言的意見。作為問題零件的銷售方,鑫華公司坐在被告席上合情合理,但責任分大小,責任方也可以有多家,這當中的門路彎道可多了。
“既然是銷售企業(yè),那你們的貨源從何來?”沈老說話向來不疾不徐,在這行呆久了看膩了彎彎繞繞更懶得虛與委蛇,凡事直指關鍵。
鑫華公司的負責人是個中年男人,姓王,臉方方正正,語氣誠懇:“我們只是銷售,沒能力生產,特種鋼分類繁多,性能各不相同來源也不同,主要來自我們的控股母公司的,也有從國內其他材料公司手里購買的,還有部分依賴進口?!?/p>
“出問題的這批,是母公司來的嗎?”
“應該是。所以上頭很不樂意?!蓖蹩偰钅钸哆兜慕忉屩麄冏鳛樽庸镜碾y處,無外乎連累上頭了,早晚要受罰云云。
“您剛才說‘應該是’,是這批零件的材料還可能有其他來源?”之前一直在筆記本上做速記的夏景行抬頭問。
“嗯。這種特種鋼是最廣泛應用的一種,所以材料存貨多,庫存里的批次也不盡相同,有時同批次產品都未必是同批次材料加工出來的。當然,”他頓了頓繼續(xù)說,“不是說不同批次會有問題,只是情況如此。而且因為需求量大,偶爾也有材料告急的時候,我們也會向其他供應商購買同種材料。所以……出問題的那批貨是不是一定就是母公司提供的材料,這還真不能完全肯定,大概得到庫存部門查一查。”
夏景行和沈老再次交換眼神,會議室內一時無聲,誰也沒有說什么。
“行,問題零件的材料的具體來源我們會親自去查,到時麻煩您配合安排?!鄙蚶习l(fā)話,這個細節(jié)就算到此為止。
后來他們又敲定了一些委托事務的細節(jié),談完已是華燈初上。
夏景行在一個商務會館定了個包間,兩路人馬由各自的司機拉去,臨走前夏景行從抽屜里摸了幾塊餅干。
出門的時候遇到宋志臻,他是剛來律所大半年的新人,平常大多跟著民事里的兩位律師跑跑顛顛,偶爾也給夏景行打打下手。
“夏老師又有飯局?”宋志臻見夏景行手里拿著餅干。
“嗯,跟沈老。你也該下班了吧?”
“你等一下!”宋志臻說完不等回應就沖回自己辦公桌,夏景行聽到一陣開關抽屜的聲音,然后見他風風火火的跑回來,手里拿了一板壓縮奶片。
“夏老師你吃兩片,我媽給的,喝酒前用這個墊,效果特好?!彼劬α亮恋模τ挥煞终f把東西塞到夏景行手里。來不及客套,夏景行笑著道了謝便推門走了。路上塞了一半餅乾和幾片奶片給沈老。
商務晚餐還是那樣的商務晚餐:點得滾瓜爛熟的小菜、涼菜、拼盤、湯、主菜、炒菜、小吃、甜點一道道上來,分量不大但精致怡人,滿滿一桌擺得琳瑯滿目。菜未上先上酒,三巡之后還沒到熱湯上來。無論是流程還是菜式,夏景行對此早已熟悉至麻木。
今天的架勢一看便知又是酒杯硬戰(zhàn)。夏景行對自己的酒量心里有數,這幾年跟著沈老跑東跑西早練出來了,哪怕單獨出馬三四人的紅白車輪戰(zhàn)也灌不醉如今的他。
王總喝得很盡興,臉紅亮紅亮的,絕不含糊地大力表示只要結果好,除合同款項以外一定另有酬謝,又大力夸贊沈老在業(yè)界的威望和夏景行的年輕有為,而一片的銷售經理早已醉得不輕。
觥籌交錯,賓主盡歡。
直到將客戶送上車又把沈老送上計程車,夏景行才徹底松懈下來。人還清醒著,就是思維變得太慢,腦子里閃過的光影又太多太快,人暈暈乎乎的。想著剛才沈老讓他明天晚兩個小時上班,又看看時間,盤算著今晚算是可以好好昏睡一覺了。
一覺醒來已是早上十點,窗外的陽光透過窗簾縫映在天花板上,看來又是一個大好晴天。頭有點疼,嘴里的味道更是不敢恭維,看到老太太留在鍋里的獨門醒酒湯冰糖雪梨燉蓮藕才徹底清醒過來,趕緊吃完洗澡換衣服趕到律所。
忙忙碌碌的,周五晚上便在不知不覺中如期到來。
挺直脊背分開雙腿,再次獨自跪在牢籠有種截然不同的感受。之前的牢籠是曖昧的朦朧的,橘色的壁燈柔和地照亮著整個房間。如今這里燈火通明,巨大的頂燈讓屋里的一切纖毫畢露,仿佛連內心最深處的角落都被照亮,毫無防備的袒露在這所房子的主人面前。
鄭昱走進來,在夏景行面前站定不動。高大的身影投在夏景行臉上,因為背光而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聲音嚴肅,帶著不可抗拒的主人意味:“奴隸,距離你上一次跪在這里已經六天了,所以我有必要重申這里的紀律?!?/p>
“在這里,我是你的主人,你是我的奴隸,我的所有物,我的責任,你的一切都由我決定?!彼吹较木靶械暮粑饾u沉重起來,“我有權對你做任何事,任何要求。你沒有任何權力,如果有特權,那必須由我賦予。你的所有要求要以請求的方式先獲得允許,由我決定。我對所有的請求以及它產生的結果負責,我也負責你的所有欲望和愿望,相應的你要全身心的信任我,將自己完全交托予我。”
夏景行沉浸在他威嚴低沉的嗓音中恍惚著,直至說完,鄭昱垂眼靜靜看他,他才發(fā)現鄭昱穿了一身騎裝。
黑色的雙排扣短襟燕尾服,窄窄的高翻領露出底下的純白襯衫和獨特的白色絲質領結。燕尾服的前襟鑲了金邊,配著冷硬的金屬扣子和別在胸前口袋里的同色系手帕,華麗考究。他的修長雙腿被恰到好處的包裹在白色緊身馬褲和锃亮的黑皮長靴中,踏在面前,紋絲不動。頭上的圓頂禮帽給全身禁欲裝束增添了一絲柔和感,手上的黑皮手套和那根細窄的短調教鞭集中了夏景行的全部崇拜感和注意力。
一身盛裝舞步騎裝的鄭昱用極其強烈的氣勢俘獲了所有空氣,讓夏景行差點窒息,他渺小得愿化作對方腳下的一顆塵埃?;腥绨兹盏墓饩€下兩人懸殊的著裝差異更讓他感覺到比赤裸更甚的暴露感,讓他耳根發(fā)燒。眼前的男人無形地壓得他抬不起頭,卻又移不開目光。
“奴隸,報上你的名字。”鄭昱用鞭拍輕掃過夏景行的臉,尾部的皮革撫過鼻尖,向下繞過唇部一圈,再向下,最后落在夏景行的下巴,輕輕抬起。皮革的強烈氣息縈繞在呼吸間,讓夏景行沉醉,悄悄抬起頭的下身無所遁形,他耳根更熱了。
“我叫夏景行?!毖柿艘幌潞韲?,夏景行覺得自己的聲音變得沙啞。
“你是誰?”
“主人的奴隸。”
鞭拍撫過喉結,在鎖骨附近流連不已。黑色的皮革像種子,落下便生了根,哪怕滑開了,強烈的觸感依舊牢牢抓著皮膚,再不能消散。
“挺起胸,手臂放到身后交叉?!瘪R鞭劃過肩,劃過背,然后在乳首四周繞著圈。從輕輕的搔刮,到來回的大力摩擦,鄭昱的呼吸時而在頭頂,時而灑在耳邊,乳尖早已硬挺,同樣的還有下身,一邊被持久、徹底玩弄之后再到另一邊,然后又到一邊。夏景行從來不知道男人——或者說自己——的胸前可以如此敏感,單憑情色的撫弄已經讓自己完全勃起。不自覺的想要躬身,又努力服從的挺著胸,手在身后交叉的姿勢讓下體成了祭品,過分暴露的將下身奉獻在這個男人面前,可以隨時供他玩弄,供他享用。
“男性是視覺動物,靠身體其他部位能喚醒性欲的很少,你真是讓人出乎意料。我很高興,日后我會讓你變得更敏感?!编嶊判χf,聲音愉快中帶著慵懶的性感。
某些說不清的幻想讓夏景行更性奮了,身體永遠是最誠實的,鄭昱看著心情明顯的更愉快了。
馬鞭繞道背后,在腰線附近徘徊。這是夏景行的敏感點,身為主人的鄭昱上周就發(fā)現了。他故意重重的用鞭梢和鞭柄摩挲后腰,激得夏景行一陣陣顫抖,全身上下毛孔全數張開,陰莖勃勃跳動,渴求更多。
“有過女朋友嗎?”
“大學的時候有過?!?/p>
“上過床?”
“……有過,次數不多?!碧宦端缴詈吐懵妒峭耆煌膬煞N暴露感,出于職業(yè)認知更讓人惶恐不安,但鄭昱承諾過資訊安全,夏景行清楚的記得他說過的所有話,莫名的就是愿意相信他,索性再無隱瞞。
鄭昱走在夏景行面前,鞭拍游走到下腹部,沿著腹肌中間的凹陷上下來回,從胸到肚臍,轉圈,再向下,莖身激動得微微跳動,皮革鞭拍將將要碰到根部之前折返,就這么刻意晾著沒著沒落的夏景行。
“男朋友呢?”
“也有過,最初在網絡上聊了很久,原本是朋友,后來……見過面?!?/p>
“后來呢?合不來?”
“也不是。只是覺得每次見面就是為了上床也挺沒意思?!?/p>
鄭昱沒說話,但夏景行知道他在笑,有什么好笑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