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夾板的項西還真覺得有點兒想飛的意思,坐在門口椅子上把手表換到了左手,時不時就想抬抬胳膊過癮。
不過這種暢快的感覺不僅僅是去掉了夾板帶來的。
他盯著程博衍又看了一小時之后,打了個手勢說去別地兒轉(zhuǎn)轉(zhuǎn),程博衍點了點頭,他遛達(dá)著出了醫(yī)院。
醫(yī)院門口是條挺繁華的街,不少商場和小店,都是檔次很高的那種。
他遛達(dá)著進(jìn)了一家商場,在一樓的各種手表專柜前轉(zhuǎn)悠著。
許主任送的這塊表,是個字母牌子,雖然看不懂,但他還是強(qiáng)行把字母順序都記下來了,沒轉(zhuǎn)幾步就看到了專柜,趴到柜臺上開始研究。
“先生是挑表還是維護(hù)?”專柜小姑娘馬上問。
維護(hù)?項西突然有種挺得意的感覺,自己也有塊可以維護(hù)的表了……
“我看看,”項西低頭瞅著各種漂亮的表,“三十歲的……老男人戴哪種合適???”
“三十歲不老吧,”小姑娘笑了,指指另一個柜臺,“您可以看看這邊的,這邊的成熟一些?!?/p>
程博衍那句要一千以上的表并不是個當(dāng)真的要求,就算是真的,也不是讓他現(xiàn)在就去買,項西很清楚,不過還是想看看。
一千多他現(xiàn)在還是有的。
項西對程博衍有很多無法表達(dá)的感情,喜歡,愛,感動,感激,各種各種,他說過,說過很多次,但說出來卻總還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當(dāng)然買東西也還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
到底怎么才能是個夠他不知道,就這么一點點攢吧。
他挑了幾款一千多的讓小姑娘給他拿出來看了,都很漂亮,他仔細(xì)對比著,小姑娘很認(rèn)真地給他介紹著。
一個小時之后,他放下表:“我清楚了,謝謝你啊,我改天來買?!?/p>
感覺小姑娘可能會抽他臉,折騰一小時只換了句改天。
“可以的,”小姑娘卻依然笑著,“剛這幾款都不錯的,你可以考慮對比一下?!?/p>
項西回到醫(yī)院,看時間差不多該下班了,不過診室門口還等著二三十個人,他看了一眼,沒有傷了的需要費事處理的,程博衍他們幾個大夫應(yīng)該差不多能按時下班。
他沖往外看出來的程博衍呲牙笑了笑。
手表他沒急著買,是因為顏色挑不過來,本來他覺得黑色不錯,程博衍穿黑色外套或者黑色t恤的時候都很帥。
但他又覺得像程博衍這種徒有一個沉穩(wěn)外表的人來說,沒準(zhǔn)兒會喜歡別的什么藍(lán)色綠色的,他想側(cè)面打聽一下再決定要什么顏色的。
不過等程博衍下了班,他倆去超市買了菜回到家,他也沒找著合適的話題問程博衍喜歡什么顏色。
到家程博衍又忙著查菜譜要做點兒新菜,他也還是沒找著機(jī)會問。
“買了魚才臨時學(xué)做魚啊,”項西看著電腦有點兒發(fā)愁,“這做出來能吃嗎?”
“我連你煮出來吃黑一嘴的砂鍋飯都吃了,還有什么不能吃的,”程博衍說,“清蒸吧,挺簡單的,還健康?!?/p>
“哦,”項西看著圖片,“這個蔥的顏色真好看啊,綠綠的?!?/p>
“嗯?!背滩┭軕?yīng)了一聲。
“這個……”項西想再找個別的顏色出來,對著一盤魚居然無從開口,“辣椒的顏色也好漂亮啊,紅紅的?!?/p>
“嗯,”程博衍記下了菜譜起身進(jìn)了廚房,“你自己玩會兒?!?/p>
“……哦?!表椢髦坏梅艞?。
程博衍本來想做幾個大菜,買了魚和雞,但最后只做了條魚,還有一碗土豆泥。
魚有點兒熟過頭了,肉有點兒抽抽,土豆還是維持了正常水準(zhǔn)。
“慢慢來吧。”程博衍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還是安慰項西。
“魚還挺好吃的,如果你舍得多放點兒鹽的話,”項西邊吃邊說,“我明天去茶室……”
“學(xué)你的茶炫你的富,”程博衍打斷了他的話,“做菜不用你取經(jīng)?!?/p>
“哦?!表椢髡f。
項西雖然答應(yīng)了,但第二天去茶室的時候他還是琢磨著要跟胡海問問,起碼弄明白蒸魚怎么才能又熟了肉又不抽抽。
程博衍和他對食物的要求都不算高,但程博衍現(xiàn)在突然要做出好菜的興趣比他還要濃厚,他怎么也得出點兒力。
不過到了茶室樓下,看到樓上開著的窗戶時,他猛地把要問怎么蒸魚的事兒一瞬間就忘了。
脖子上的伸縮繩子被收短了,正好在領(lǐng)口隱約地能看到一點兒。
胡海會看到嗎?
看到了會有反應(yīng)嗎?
會不會看不見?
看不見的話自己要不要假裝好熱啊把衣服脫了?
要不要假裝踉蹌一下把墜子晃出來?
或者還是直接再收短點兒?
項西站樓下腦子里跟滾筒洗衣機(jī)似的轉(zhuǎn)著,還是衣服塞多了的那種,撲楞撲楞的。
“怎么不上來?”窗口那兒突然探出個腦袋來。
“哦!”項西嚇了一跳,看清是胡海,頓時緊張得汗都要下來了,趕緊低頭跑上了樓梯。
上樓的時候陸老頭兒還沒過來,茶室里只有胡海在,正坐窗邊彈著琴,那沉迷的架式讓項西覺得剛跟他說話的人是個幻影。
“你師父還沒吃完飯,”胡海聽到他進(jìn)屋,手上沒停,邊彈邊說,“小孫女回來了,今天要晚半小時?!?/p>
“哦,沒事兒?!表椢鬟M(jìn)了屋,坐到茶桌旁,下意識地摸了摸領(lǐng)口,確定了一下墜子的位置。
“你吃飯了嗎?”胡海又撥了幾下琴弦,停下了看著他。
“吃了,”項西悄悄挺了挺胸口,“我吃了才來的?!?/p>
“哦,我還說你要沒吃我給你煮點兒面條呢,”胡海說,“那你自己玩會兒吧?!?/p>
項西本來挺緊張,聽了這話又覺得跟程博衍說的似的,稍微放松了一些。
他坐了兩分鐘,站起來拖著凳子坐到了胡海身邊,猶豫著沒話找話地問了一句:“這個琴,難學(xué)嗎?”
“出聲兒不難?!焙C谇傧疑系氖帜脕砹恕?/p>
項西伸手過去勾了勾,琴發(fā)出了一聲響:“你學(xué)了很久了吧,上回說是師父讓你學(xué)的?”
“嗯,”胡海點點頭,“十來年了吧?!?/p>
項西沉默了一會兒,想著該怎么說下去,胡海也不往他這邊瞅。
胡海似乎對這種沉默很適應(yīng),并沒有主動找話說,而且低頭繼續(xù)彈琴了,項西看著他的樣子,有種想要一把扯出墜子湊到他眼前去的沖動。
就在抬手的那一下,他突然找到了個切入點。
“這個……你彈琴,”項西輕聲說,“我聽著總覺得有點兒……傷感?!?/p>
“是么?”胡海應(yīng)了一聲。
“是不是有些樂器本來出聲就這樣,”項西繼續(xù)說,“就像嗩吶,多熱鬧的樂器啊,但我聽著總是像在哭,不知道為什么?!?/p>
“心境不同吧,聽的人,彈的人,想到什么就是什么樣?!焙Uf。
“我現(xiàn)在心情很好啊,”項西看著他,“那就是你的心境了吧?”
胡海沒有說話,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還是繼續(xù)彈著琴沒有停。
“是因為弟弟嗎,”項西靠到椅背上,問出了主題,“弟弟丟了,很難受,學(xué)了琴,琴聲里就帶著傷感了?!?/p>
胡海的琴聲終于停了下來,他按著琴弦,看著自己的手指,過了一會兒才說了一句:“也許吧。”
“弟弟……”項西說得有些艱難,不僅僅因為正在揭開胡海的傷口,也因為這他自己有些虛幻的期待,“丟的時候……多大?。俊?/p>
“還很小,”胡海在琴弦上輕輕摸了幾下,“我弟身體不太好,出生的時候在醫(yī)院住了很長時間,平時我媽都不讓我?guī)鋈ィ翘炱屯饬恕?/p>
項西沒有說話,手放在兜里,手指下意識地緊緊掐著自己的腿。
胡海苦笑了一下,站起來趴到窗臺邊:“那天是他三歲生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