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你娘的老母雞
付坤騎著車帶著付一杰往醫(yī)院沖,蹬得腿都酸了,付一杰沉默地坐在他身后,手緊緊揪著他的衣服。
到了醫(yī)院,付坤還在停車,付一杰已經(jīng)跳下車跑了進去。
在急診問了半天,急診的護士翻了記錄才告訴他們昨天血液科有病人送來,情況不好,已經(jīng)住院了。
肚子疼為什么要住院?付坤顧不上多問,跟付一杰一塊兒又往住院部跑。
他們在住院部四樓走廊上看到了一臉疲憊的張青凱。
“夏飛呢!”付一杰沖過去問。
“睡著了,剛睡著的?!睆埱鄤P輕輕嘆了口氣。
“怎么回事?”付坤看著他,張青凱臉上灰暗的氣息讓他心里一陣陣發(fā)緊。
“你們正好……幫我守一下,”張青凱站了起來,“我去趟夏飛家……不,現(xiàn)在是上班時間吧,我去趟公交公司?!?/p>
“怎么了!”付一杰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內(nèi)臟出血,止不住,醫(yī)院現(xiàn)在沒有八因子……”張青凱有些吃力地說,聲音慢慢低了下去,“別的醫(yī)院也聯(lián)系不到這東西,現(xiàn)在還在找……腹腔穿刺……他肚子里全是血……”
張青凱離開醫(yī)院去夏飛家,付坤隔著病房的玻璃往里看,夏飛安靜地躺在病床上,閉著眼睛,身邊的各種監(jiān)視儀器閃動著,偶爾發(fā)出“滴”地一聲輕響。
付坤沒有勇氣推門進去,他怕吵醒了夏飛,現(xiàn)在夏飛一定很難受,會疼,睡著了應(yīng)該會好一些。
付一杰始終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盯著地板發(fā)呆。
付坤坐到他身邊,摟住他的肩:“沒事的,不會有事的。”
“我沒事,”付一杰回答,聲音聽上去很平靜。
老爸老媽是跟著許姨和夏叔一起趕到醫(yī)院的。
“你帶一杰回家,”老媽拉了拉付坤,“我和你爸在這里幫著盯醫(yī)院找救命藥,你們回去?!?/p>
“我……”付坤不愿意走,他心里的不安正在一點點漫延,醫(yī)生臉上凝重的表情讓他不敢想像離開之后會發(fā)生什么事。
“走吧?!备兑唤苷玖似饋恚鶚翘菘谧?。
“一截兒……”付坤叫了他一聲,邊追過去邊回頭跟老媽說,“那我跟他先回去,有什么事打電話回家告訴我們?!?/p>
“嗯?!崩蠇岦c點頭。
老爸和老媽是晚上八點多才回的家,夏叔和許姨都沒有回來。
付坤聽到他們的腳步聲時,從床上跳了下來,沖到了走廊上:“怎么樣?”
老媽沒說話,進了屋灌了兩杯水才一下坐到了椅子上:“斷貨了,別的醫(yī)院也沒有八因子?!?/p>
“那夏飛呢?夏飛怎么辦?”付坤急了,他在醫(yī)院看了血友病的小冊子,這種嚴(yán)重的自體出血情況如果沒有凝血因子,血就會一直流,沒有辦法止住。
“坤子啊,”老爸拍了拍他的肩,又重重地捏了兩下,“夏飛估計挺不了多久了,已經(jīng)開始昏迷?!?/p>
付坤沒再說話,坐回到床邊。
從回家到現(xiàn)在一直一言不發(fā)地躺在床上的付一杰這時才開口說了一句話,但這話卻有些沒頭沒腦的。
“哥,你說,夏飛如果不是病了,不是快死了……許姨會不會一輩子都不理他?”
張青凱站在床邊,看著坐在夏飛床邊一直流淚的許姨。
夏叔站在他身邊,這兩個曾經(jīng)對他像親兒子一樣的人一句話也不跟他說,甚至也沒有看他一眼。
夏飛還沒有醒,張青凱覺得自己正在被一點點掏空,如果夏飛能好起來,他寧愿這輩子從來沒有認識過他,他們就像兩條沒有交點的線,按照各自的軌跡走完這一生。
不知道過了多久,夏飛的眼皮輕輕顫了一下,慢慢睜開了眼睛。
“飛啊,”許姨驚喜地靠近他,輕聲叫著他,“爸媽來看你了?!?/p>
夏飛很虛弱地笑了笑,一滴淚從眼角滑了下來:“對不起?!?/p>
“不說這些,你好好的就行,好好的就行……”許姨有些控制不住地哽咽。
夏飛的視線在她臉上停留很久,慢慢移向夏叔,最后終于落在了張青凱身上,張青凱在跟他目光對上之后向前邁了一步。
他想要沖過去摟住夏飛,再也不松開。
但很快他又停下了,許姨盯著他的眼神里透著清晰的恨。
他緩緩地彎了腿,跪在了地上:“許姨……”
許姨沒說話,低頭趴在了床沿上,肩膀開始輕輕抽動。
張青凱走到夏飛身邊,握住了他的手,夏飛的手一直很涼,現(xiàn)在更是冷得嚇人。
“夏飛。”他輕聲叫了夏飛的名字。
“啊,”夏飛笑了笑,“差不多就這樣了吧?!?/p>
張青凱強忍著眼淚:“瞎說,真要有什么,醫(yī)生早來了?!?/p>
“我跟你媽說過,我如果現(xiàn)在死了,你這輩子都忘不了我,”夏飛每說一句話都很吃力,“我長這么大,就說了這一次狠話,你得……給我點兒面子?!?/p>
“放心吧,這面子必須給?!睆埱鄤P一只手悄悄向下,在自己腿上狠狠掐了一把,他不愿意在夏飛面前哭。
“那行?!毕娘w很滿意地閉上眼,似乎是在休息。
張青凱的手隔著薄被在夏飛肚子上輕輕撫過,漲而硬的感覺讓他心里像是揪成了一團。
過了很長時間,夏飛長長地嘆了口氣:“疼死我了?!?/p>
家里的電話快11點的時候突然響了起來,正準(zhǔn)備回屋休息的老爸老媽同時往電話機旁邊跑。
付坤直接光著腳從小屋沖了出來,盯著老媽接電話的手。
“喂?許姐啊,怎……”老媽拿起電話,沒說兩句就沒了聲音,半天了才又開口,“你別難過……我和老付……你們別難過……我們這就過……可是……”
付坤聽著老媽的話,雖然說得并不清楚,但他已經(jīng)猜到發(fā)生了什么事,他回過頭,看到付一杰也下了床,正站在床邊發(fā)愣。
老媽跟許姨又說了幾句,放下了電話,轉(zhuǎn)過身:“夏飛沒了。”
付坤覺得自己呼吸頓時有些急促,強烈的喘不上來氣的感覺讓他很難受。
正想說點什么,身后站著的付一杰突然一頭栽倒在了地上,腦袋磕在地板上發(fā)出咚地一聲巨響。
付一杰沒有參加初一的軍訓(xùn),他發(fā)燒了整整兩天。
付坤倒是沒什么事,一周的軍訓(xùn)他曬黑了不少,每天軍訓(xùn)完了就往家趕,陪著付一杰。
付一杰不怎么說話,每天也不怎么睡覺,付坤有時候半夜醒過來,都能看到他瞪著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付坤都會摟緊他,跟哄小孩兒似的在他身上拍著,他才會慢慢閉上眼睛睡著。
其實付坤睡到是能睡著,但常常會夢到夏飛。
老媽說付一杰是被夏飛的事刺激了,弄了不少安神的中藥回來給他吃。
付坤覺得自己也很難受,他喊過,哭過,狠狠地發(fā)泄過后,就會好些,但付一杰不同,他連眼淚都沒有掉過一滴,只是沉默。
這是憋著了。
付一杰病得很快,但好得也同樣很快。
正式開學(xué)的前一天,他突然就沒事了,燒退了,也不再發(fā)呆。
就好像是做了一場惡夢,突然醒了。
老媽給他量身改校服的時候,他還心情不錯地讓老媽幫著他量了量身高,發(fā)現(xiàn)長高了兩公分之后一直樂個不停。
付坤忍不住捏著他下巴問:“沒事兒了?”
“嗯?!备兑唤茳c點頭。
“真的?”
“真的,太矯情,”付一杰笑笑,往窗外看了看,“不想一直這樣,要讓夏飛知道了肯定笑話我,多沒面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