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語睜開眼,黑暗中隱約聽見一陣陣蟬聲,填滿了夏日的囂雜。
手機在響,震動聲在寂靜的空氣里發(fā)著悶。
看見來電顯示時,初語有些緊張和困惑。陳珈作為她的教員,與她之間的關(guān)系卻并不算親熱,陳珈是公司里最資深的一批客艙經(jīng)理,手下帶過的學(xué)生無數(shù),初語顯然不是最優(yōu)秀的,所以也不值得她耗費太多精力和心神。
“喂,師父?!背跽Z接通電話,輕聲而恭敬地開口。
“嗯?!标愮斓穆曇艉芾?,沒過多的波動:“你知道你今天下午回程的航班變成了隨機人員么?”
初語從床上坐起來,頓默了很久,聲音啞得不像話:“我不知道?!?/p>
陳珈那頭也默了半晌,說:“電話不要掛,現(xiàn)在立馬查你后續(xù)的航班動態(tài)?!?/p>
“好?!?/p>
酒店空調(diào)輸送源源不斷的冷氣,初語感覺到肩頸裸露的肌膚因觸及到空氣中的冷意而開始發(fā)麻。
她點開乘務(wù)員內(nèi)部的航班后臺的app,發(fā)現(xiàn)自己后續(xù)所有的航班都被取消了,原本密密麻麻的動態(tài)此刻變成了一大片空白。
她不清醒,腦子里聚結(jié)的那一團霧氣仿佛還沒消散。仔細(xì)看很久,才拿起電話對陳珈說:“師父,我所有的航班全都被拉了?!?/p>
通話聲吵醒了林冉,小姑娘翻了個身,同樣拿起手機,遲滯了很久都沒說話。
陳珈那頭嘆了聲,有些微不可查的失落,放緩了語氣,問:“初語,你昨晚是不是在酒店暈倒了?”
她沒有隱瞞,輕輕嗯了聲。
“別著急,等你們分部經(jīng)理通知吧?!标愮飒q豫著,最終說:“要是身體真有哪里不舒服,還是停飛休息一段時間會比較好?!?/p>
電話掛斷。
林冉從床上爬起來,問初語:“師姐,什么叫隨機人員?”
初語慢慢回過神,輕聲說:“就是跟飛機回去,但不執(zhí)行航班任務(wù)。”
回到北方時,一夜之間像是跨越了兩個季節(jié)。
初冬的日光褪散得很早,天空介于灰藍(lán)之間。晚風(fēng)吹過街邊的燈影,空氣中有樟木清苦的氣味。
顧千禾的電話仍在關(guān)機狀態(tài)。
初語走在回家的路上,情緒有些麻木,急性焦慮發(fā)作后人總會長時間地處于一種昏悶躁郁的病態(tài)之中,神思變得遲緩,茫然。
同時腦海里總是反復(fù)想起某一件事,固執(zhí)地不肯放過自己。
她想起顧千禾這一段日子實在很不對勁。通話時總是被沉默占據(jù)了大半的時間,況且他們的生活本就沒有任何的重合,時差距離之下,情感好像也在慢慢淡化。
他變得不像十八歲時那樣黏人愛鬧,初語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錯。
心里有些悶,難過地想著,難道這么快就進(jìn)入平淡期了么?
走出電梯時,初語正好退出航班后臺的軟件。
走廊燈沒開,一片昏黑之中她往前走,下一秒,腳下踩到一個軟軟的東西。
還會動!
她猛地嚇了一大跳,緊忙抬起手去摸墻壁上的開關(guān)。
“啊……好痛?!?/p>
和燈光一起出現(xiàn)的,是一張可憐巴巴的臉。
連帶著她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顧千禾坐在門口橫放的行李箱上,抬起手,萬般委屈地看著她控訴:“你踩到我手了!”
初語往后退了一步,過了半晌,才遲緩地反應(yīng)過來,整個人都徹底呆住。
他臟兮兮的,剛睡醒的樣子有點懵,左臉有道壓痕,黑色外套上沾了些不明污漬,像是不知從哪里逃荒來的小狗。
顧千禾見初語躲著他,有些難過地抬起眼,不滿道:“你躲那么遠(yuǎn)干嘛?”
初語有些恍惚,愣了好久都沒應(yīng)聲。
直到那一雙烏邃清亮的瞳仁盯了她好一會兒,顧千禾忽然垂下眼睫小聲嘟囔了句:“我又不是鬼?!?/p>
初語這才蹲下來,伸手摸摸他的臉。
熱熱的,軟雪一樣。
原來不是在做夢啊。
于是初語又掐了掐他的面頰,輕聲問:“你怎么來了呀?”
他生氣生得理直氣壯,牽著初語的手站起來,反問道:“我怎么就不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