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數(shù)日,莫離再沒有看到韓子緒的身影,每回在搖晃著井繩放下木桶之時,總有種錯覺覺得在深處井水的倒影中能像往常一般看到韓子緒微笑的臉從他身后出現(xiàn),然后那寬厚溫暖的大掌會覆上自己的,將那盛滿了水的木桶輕松地提出井口來。
有時候難免有幾片秋葉隨著風拂過莫離的耳畔,他總是有些神經(jīng)質(zhì)地猛然回頭,似是尋找著什么,但身后空空如也,再也沒有了昔日那為他遮風擋雨的胸膛。
莫離暗笑自己的癡傻。
韓子緒他們果然還是耐不了寂寞與煩躁選擇放手了么?他本也清楚,像他們這般如天之驕子被眾星拱月地生活著的人如何能受得了這般對待。每日來這邊受他冷臉不說,還要做一些挑水砍柴的粗活,就是平常人日積月累下來也難免覺得枯燥難熬,更何況是那兩人。
那便也好,這也不就正合了自己的心意了?雖然內(nèi)心的深處并沒有因此而感到太多的輕松與愉悅,反而,似乎還有一絲絲苦澀的味道。
偶爾回到僧房,窗外那顆槐樹仍舊在寒風中瑟瑟顫抖著發(fā)出嘩嘩的響聲,莫離總不自覺地往樹下看去,那里有著淡淡的帶著些許悲涼的枝葉投下的陰影,讓人無端想著那個人會不會還是在暗處看著他?
莫離的功課自從韓子緒出現(xiàn)了之后便少了許多,但莫離仍舊愿意在閑暇的時候到后院的菜園里幫幫忙。那里的小師傅們多是年紀偏小的孩子,心思單純,相處起來也輕松不少。
今日去到園子里,便看到一個名喚戒癡的小和尚蹲在角落邊嚶嚶哭泣,莫離覺著奇怪,走過去蹲在戒癡身邊問道:“怎么了?”
戒癡一見是莫離,趕緊擦了眼淚站起身來躬身道:“師叔祖……”
莫離摸了摸戒癡的小光頭道:“受什么委屈了?要躲在這哭?”
戒癡搖頭道:“沒,沒什么……”
莫離眼尖,一下便看到了戒癡 裸 露在外的前手臂上縱橫交錯的傷痕。
“誰打你了?”
戒癡道:“清晟師叔回來了……”
莫離聽言皺了皺眉頭。
那清晟他雖未曾見過,但他的“大名”卻時有耳聞。清晟輩分不低,原來是戒律院下的八大掌律弟子之一,后被發(fā)現(xiàn)犯了色戒,遂被慧塵罰至這兒面壁思過。那清晟即使到了這幅田地也不思悔改,只是終日怨天尤人,沒事就拿這些輩分低的小和尚出氣。
莫離來的這段時日,清晟正好被派下山為大戶人家做法事,故他與清晟一直沒有機會正面接觸,今日看來,清晟應該已經(jīng)從山下回來了。
莫離嘆了口氣道:“回房去上點藥吧,這幾天好好休息養(yǎng)養(yǎng)傷?!?/p>
對一個十二歲不到的小孩子,那清晟下手也太重了。
戒癡道:“師叔祖,這不成……”
“清晟師叔罰我一個人看管這片院子,若是菜死了一顆,就要打我一鞭?!?/p>
莫離怒道:“哪有如此不講道理的人?!”說罷便扯了戒癡的手道:“我?guī)闳フ一蹓m師傅說理去?!?/p>
戒癡聽言趕緊掙開了莫離的手道:“師叔祖,罷了吧……清晟師叔也是可憐之人……”
“他沒有被趕來菜園之前不是這樣的……”
估計是這小戒癡之前受過清晟的照顧,不忍心再對他落井下石。
莫離道:“那便這樣吧,我同你一道管這片菜園,這總行了吧?”
戒癡聞言笑道:“師叔祖您真好。”
莫離為了方便照顧園子,索性搬過去和戒癡一起住,也算是有了個能說得上話的人。
那日莫離挑水回到菜園子外,看到戒癡竟然呆愣愣地站在木柵欄外面,莫離上前去拍了他肩膀一下,戒癡頓時驚跳了起來。
“怎么了,發(fā)什么呆呢?”
戒癡指著里面的門房道:“呃,我們的菜園里怎么會有個像神仙一般的人……”
莫離這才抬眼看去,竟看到一抹高大挺拔的黑色身影正背對著他們站在園子里。
對著這熟悉的背影,莫離一驚,尚未來得及做出反應,那黑色的人影即刻轉(zhuǎn)過了身來,見到莫離回來,露出了燦爛的笑臉。
“莫莫!”
文煞本是在環(huán)視這園子中簡陋的居住環(huán)境,想到莫離就住在這種屋子里心中難免生氣,后又猛然聽到了莫離的聲音,那怒氣頓時被忘到了九霄云外。
兩步上前,文煞將目瞪口呆的莫離擁進懷里。
“莫莫,我好想你……”
莫離絕對未曾想到在韓子緒消失之后文煞又忽然出現(xiàn),頓時完全忘記了反抗,楞在當場。
只是,眼前這個阿忘的懷抱,似乎也很溫暖啊……
戒癡目瞪口呆地看著在自己面前肆無忌憚地相擁的兩人,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冷不丁地喚了一聲:“師叔祖……”
莫離頓時被戒癡的聲音驚醒,用雙手撐開了文煞的懷抱悶聲道:“你來這兒干什么……”
文煞道:“自然是接你回去啊!”
莫離看到文煞這般理所當然的說法,是又好氣又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