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莫/離兒你別走了,我們回家吧……”
“你不要這般折磨自己……”
“大不了我們馬上消失好嗎……”
莫離權(quán)當沒有聽見,只是一味地繼續(xù)著朝前走的動作,但那兩道他熟悉的稚嫩聲音無法避免地鉆入他的耳朵,硬生生地敲打在他的五臟六腑上,險些滴出血來。
莫離也不知道那黑白二人跟著自己走了多久,一直走到他自己的鞋底都被磨穿,那腳底起的水泡也破了去弄得鮮血淋漓的時候,就是再麻木的神經(jīng)也開始感覺到了疼痛。
莫離不禁皺了皺眉。
裘知將馬車趕到莫離身邊,嘆了口氣勸道:“莫公子,你還是上車吧……”
便就在這時,原本跟在莫離身后的黑娃卻忽然慘叫起來,那叫聲如重錘般突地一聲打進了莫離心里,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憑借著馬車上懸掛著的油燈發(fā)出的昏暗燈光,莫離看到了恐怖的一幕。
文煞抽搐著身子倒在地上,體內(nèi)的筋骨似被一種強大的力量生生拉扯著,皮肉下的骨頭叫囂著要沖破身體的束縛,掙扎著想恢復成原來的模樣。
韓子緒看到文煞這般痛苦,驚道:“糟糕,回春丸的副作用發(fā)作了!”
眾人這才想起不久前因為莫離的忽然出現(xiàn)而恰好打斷了文煞要服用今日的藥劑的動作,而之后的一派兵荒馬亂又讓人無暇顧及此事,而藥瓶早就掉落在私塾之中并未帶在身邊,想不到藥效竟在此時發(fā)作了起來。
其實,回春丸這東西也不是誰都敢嘗試的。
這種近似于毒物的藥雖然能讓人達到返老還童的目的,但不僅會使服用者的武功修為大大削減,而且也能想像得到,從一個八尺男兒猛然縮小到三歲小兒的身型,這期間骨骼與內(nèi)臟被藥力拉扯的疼痛與煎熬絕不會少于凌遲之刑給人帶來的痛苦。而且如果在沒有服下相應的解藥之時,若間斷服藥,用藥者便會在半個時辰內(nèi)因骨骼失去藥力的牽制自然伸長而使人的身體爆裂而亡。
莫離看著眼前黑娃的骨頭與關(guān)節(jié)似就要穿破身體而出的駭人模樣,頓時也嚇得不輕,耳邊不斷回旋著裘知的驚慌與韓子緒的怒吼。
至于他們喊了些什么說了些什么,莫離一個字也沒聽進耳里。
他忽然覺得非常害怕。
一種從來沒有過的驚慌頓時席卷而來,似要將他心中的一些東西沖垮。
曾經(jīng)有很多次,他都曾想過要將文煞千刀萬剮——無論是在他被王振調(diào)教之時,或是在天道門正行堂被文煞下了那惡毒的合歡蠱之時。
但今天如果讓他眼睜睜地看著這個人在自己面前無比悲慘地死去,莫離又頓時覺得膽怯了。
他甚至不敢去探究這種膽怯根源于何方,他只隱約的知道,那一定是一個連他自己都無法接受的現(xiàn)實。
所以莫離選擇了逃避。
即使是在倒下的黑娃依舊是這般可憐地扯著他的衣袍不放的時候,即使是在文煞這般痛苦還不忘祈求他的原諒的時候,莫離還是驚慌地搖著頭,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之后,便如遇到了洪水猛獸般轉(zhuǎn)身就逃。
落荒而逃。
是不是只要看不見,自己的心就不會動搖?
是不是只要聽不見,自己就不會如此難受?
莫離也不知道已經(jīng)如此疲勞的他為何還會有這樣的體力沒命地奔跑了如此長的距離,直到再也看不到燈光,再也聽不到呻吟,再也看不到那兩人的身影……
趴伏在一根樹干上,因激烈運動后產(chǎn)生的反應讓莫離不斷干嘔著,待終于喘過氣來,他氣若柔虛地跌坐在地,無力地將背靠在樹上。
“啊——啊——啊——”
莫離發(fā)出的哭叫聲驚飛了棲息在枝頭的鳥兒,一番折騰之后,他竟就想這樣不顧夜露深重地沉沉睡去。如果能在睡夢中被野獸吃了去,也算是一種解脫了吧?
當莫離正處于恍惚神游的時刻,遠處卻傳來了一陣遼遠的鐘聲。
那是屬于寺院特有的撞鐘發(fā)出的聲響。悠長靜默,卻也能警世明心,仿佛在瞬間便將人類過于復雜的心靈蕩滌了一遍。
莫離撐著自己的身子站了起來,想起這小城附近似乎有一座寺廟,隔壁家的三嬸一直跟他說著那寺廟是如何地歷史悠久,那里的簽文是如何地靈驗……
莫離心神一漾,便又忽然有了氣力撐起身子繼續(xù)朝著鐘聲發(fā)出的方向走了去。
待到明月東落,天際又泛出魚肚白的時候,莫離終于走到了那座山寺門前。
抬眼望去,古舊的牌匾中寫著“靜禪寺”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