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丹沉默了一下,輕輕嘆氣,“你也知道,如果蘇子航活下來,邵家參與黑道器官走私的事情就會敗露……你父親不救他是理所當然。蘇子航當時全身嚴重感染,多處骨折,在生死邊緣掙扎得很辛苦,給他一針麻醉劑讓他閉眼,算是……最安全的處理方式了?!?/p>
邵長庚知道陳丹說的都是事實。蘇子航掌握了邵家涉黑的證據(jù),父親沒有理由在手術(shù)臺上救他,一針麻醉劑讓蘇子航直接安樂死是最好的辦法。
可是,理智上接受,不代表感情上就能認同。
如果邵榮知道這一切的話……
邵長庚根本不敢想象,邵榮會以什么樣的目光來看自己,更難想象這樣的真相對邵榮的打擊會有多大。
這么多年,一直生活在害死親生父親的兇手家里……
這是件多么諷刺的事情。
“我今天把真相告訴你,只希望你做好準備。一旦太子回來,當年的秘密全部揭開……我真的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p>
“我曾經(jīng)在你父親面前發(fā)誓,一定要保守這個秘密,可是,我上次在醫(yī)院看見邵榮,他長得那么像他爸爸……小榮他是無辜的,不該卷入這場紛爭?!?/p>
談話就在這里結(jié)束。
邵長庚結(jié)束談話后立即開車返回了邵榮的生日會現(xiàn)場。
害怕邵榮會受到傷害的不安,讓他緊張到手心里出了一層汗水,而到達餐廳的時候卻看見邵榮擁著陳琳琳柔聲安慰的畫面,接著又有人送了一大捧黑玫瑰給他……
再后來就是理智的全面崩盤。
不安、憤怒、痛苦的復(fù)雜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他終于采取行動徹底占有了邵榮。
用那樣殘忍的方式占有他,其實只是……
太害怕失去他。
***
“邵先生?!碧K遠冷淡的聲音響在耳邊,徹底拉回了邵長庚的思緒,“如果你想不到不在場證明,那么,您需要跟我們回警局一趟。”
邵長庚剛要開口,卻聽身后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我能為他作證?!?/p>
是邵榮。
他裹著一件白色的大睡衣,□的雙腳踩著拖鞋,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客廳走來。
因為睡眠不足的緣故,他的眼瞼有些腫,頭發(fā)也因昨晚激烈的做-愛而亂成一團,手指在身側(cè)緊緊攥了起來,手腕上還有明顯的勒痕。
他的身體顯然很不舒服,每走一步,雙腿都在輕輕的打顫。
他的每一步,也像是踩在邵長庚的心上。
“小榮?!鄙坶L庚趕忙起身扶住了他,低聲在他耳邊說,“你起來做什么?這不關(guān)你的事,快回臥室去……”
邵榮推開他的手,徑自走到沙發(fā)旁坐下來,回頭看著蘇遠,面無表情地說:“蘇警官,我可以為他作證?!?/p>
蘇遠盯著邵榮的臉愣了良久。
——這個少年,為什么長得那么像已經(jīng)去世的子航?
迅速收斂了心神,蘇遠低聲問道:“你能作證?”
“是的?!鄙蹣s看著他的眼睛,平靜地說,“我爸爸昨晚十點的時候接到一個電話,然后說有人約他見面,離開了生日會的現(xiàn)場。十點五十他就回來了,回來的時間,有我可以作證。”
“你如何確定時間的準確性?”
“因為當時我的同學陳琳琳正好離開,徐錦年送她走,臨走前告訴我,快到十一點了,要早點回家,所以我看過表,當時是十點五十分,還沒到十一點。”
蘇遠沉默地看著他。
邵榮繼續(xù)說:“我爸爸說他是十點半離開陳女士家,如果我沒記錯,她家應(yīng)該是在安平醫(yī)院的附近,從安平醫(yī)院到我生日會的現(xiàn)場,必須走環(huán)市高速公路,最快也需要二十分鐘的車程,這條路全程都有電子監(jiān)控錄像,你們可以去交通局調(diào)查他的車子進出路口的具體時間?!?/p>
“而且,我爸爸跟那位陳女士無冤無仇,為什么要殺她?那位女士已經(jīng)在一年多前從醫(yī)院辭職,很久沒有聯(lián)系的人,如今突然約我爸爸見面,又湊巧在我爸爸離開之后死去,你不覺得奇怪嗎?這顯然是有人故意栽贓嫁禍。”
“再說,我爸爸是一名優(yōu)秀的醫(yī)生,他如果真想殺那個人,多的是辦法,就算讓對方服安眠藥過量致死,也好過明顯留下把柄的槍殺,不是嗎?”
邵榮說完之后便沉默地看著蘇遠。
——那是一雙渀佛能看透人心一樣清澈的眼睛。
瞬間,蘇遠甚至以為坐在面前表情平靜的少年,就是很多年前的蘇子航。
那個時候蘇遠還沒有出國,蘇世文也在讀中學,蘇子航是蘇家這一代的長孫,是所有人最敬重的大哥,他長相冷漠,個性卻很溫和,總愛擺出大哥的架子,把眾人召集在一起看偵探片。
“兇手顯然是這個人啊,你們有沒有注意到……”
蘇子航總喜歡推理分析各種案件,雖然有時候分析得并不準確,可他認真的臉和烏黑的眼睛,卻給人一種正直的、令人信服的感覺。
“蘇警官?!鄙蹣s出聲打斷了他的思緒,“如果你們要拘留我爸爸,請出示足夠的證據(jù),申請到正式的逮捕令再來?!?/p>
蘇遠從沙發(fā)上站了起來,低聲說:“邵榮,你所說的我們會再去查證。不過,做偽證是需要負責任的,我想你應(yīng)該清楚?!?/p>
邵榮點頭,“我很清楚?!?/p>
“那么,打擾了?!碧K遠走到邵長庚面前,微微停頓了幾秒,接著便繞過他走出門去。
屋內(nèi)突然靜默下來。
片刻后,邵長庚才伸出手臂,輕輕擁住邵榮的肩膀,低聲說:“這件事我可以應(yīng)付,你急著起來做什么?”
雖然有辦法應(yīng)付,可看著邵榮這樣義正言辭的維護自己,邵長庚的心里還是覺得特別溫暖,“不過,我很高興你會站在我這邊?!?/p>
“我只站在真相這邊。”邵榮一臉平靜地說。
“小榮……”
邵長庚心疼的想抱一抱他,卻被他面無表情地推開。
“那位被殺害的陳丹,是陳琳琳的媽媽……我也是剛剛接到錦年的電話,他說琳琳昨晚哭了一個晚上,到現(xiàn)在還沒睡,她媽媽死得那么無辜,我們應(yīng)該找出真正的兇手?!?/p>
“我知道兇手不是你,在警方面前,我也只說自認為該說的話。”
邵榮擡起頭來,看著他,“這并不代表我原諒你昨晚的作為……爸爸?!?/p>
邵榮轉(zhuǎn)身走向臥室,雖然每一步都走得艱難,脊背卻挺得筆直。
邵長庚卻在原地沉默了下來。
——你只站在真相這邊?
那么,如果你知道了當年全部的真相,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死于邵安國之手,知道自己的親生母親甚至出身于涉及販毒的黑道家族……
你會怎么辦呢?
看著他單薄的背影,邵長庚心里突然有些難過。
他還記得很多年前,他曾經(jīng)抱著年幼的邵榮說,有爸爸在,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
他也曾經(jīng)告訴過自己,一定要用盡全力,去守護好他的寶貝。
本以為可以給他一個沒有風雨的臂彎。
卻忘了,自己也身處波濤洶涌的海面。
那些陰謀和過往,如同蜘蛛吐出的網(wǎng),緊密地纏繞在兩人的周圍。
令人窒息,也無法逃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