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一更(修)
冬霧彌漫,白茫茫的天不斷有如鹽的細雪落下,像是要把鱗次櫛比的綠瓦涂成白色。經(jīng)過了一夜,地上覆蓋著一層純凈的白色,人在屋里都聽得見下人們掃雪沙沙的聲音。
素凈纖長的手指在桌上精心準備的禮盒上敲了敲,楊歆琬擔憂地看向姜成袁:“你說爹爹他們會喜歡我備的禮物嗎?”
糾結(jié)了幾天,詢問過姜成袁的意見,楊歆琬終于選好了送楊府的節(jié)禮。
姜成袁見她選了幾日,面上又一直糾結(jié),怕楊府不收她的東西,就提議道:“我親自把禮物送過去,幫你探探口風。”
楊歆琬眼眸亮了亮,這樣自然是最好了,姜成袁比丫鬟婆子更能給她反饋楊家人對于她和好意思的情緒。
“會不會耽誤世子的事情?”
“只是送個禮而已,我沒你想的那么忙碌。”姜成袁把人圈進懷里,“昨日你不是說想跟我下棋嗎?”
楊歆琬楞了楞,過了一會才反應(yīng)過來她昨天推拒他說的借口被他當了真,昨夜他不止讓她幫他,竟然還起了幫她的心思,她害羞不想讓他碰,沒想到他不止上了手還上來嘴,她心都快跳出了喉嚨,自然什么話都說出來了,因為備的禮物里有棋盤這一樣,慌張下就當做借口說了出來。
他現(xiàn)在有那么一說,自然證明昨晚的圍棋沒下成,小白兔讓大灰狼得了逞。
想起晚上的事,楊歆琬臉上燒的慌,她記憶中明明挺不舒服的事,不知道是受了這些天姜成袁的情緒影響還是什么,昨天晚上雖然害羞,但到了后面就化成了水,無力再反抗。
“在想什么?”見她呆愣,姜成袁瞇了瞇眼,意味深長的語氣大有幫她再回味一次她所想的意思。
楊歆琬感覺到了危險,唇瓣微張就編了一個借口:“在想下棋輸?shù)娜艘苁裁磻土P?!?/p>
在她看來姜成袁年少就離家去從軍,如今能寫的一手鐵畫銀鉤好字就已經(jīng)是難得了,其他的技藝他應(yīng)該沒有學過才是。
姜成袁笑了一聲:“你想要什么懲罰?”
楊歆琬不高興地撅了撅嘴,殷紅豐韻的嘴唇微微翹起,紅嘟嘟惹人采擷:“你這話的意思就像是我會輸似的。”
頓了頓,接著道:“要不然輸家答應(yīng)贏家一個要求就好了?!?/p>
在羅漢榻上的小幾上布了棋盤,楊歆琬拿了白棋先行,走了十多顆子,見姜成袁布局平平淡淡,怕他嫌輸給她太丟人,就安慰道:“我自小是跟我爹爹學的棋,有時我爹爹都下不過我,世子你輸給我也不算冤枉?!?/p>
姜成袁挑眉一笑,見她笑的就像是一只偷了腥的貓,也不反駁。
已經(jīng)開始思考讓姜成袁答應(yīng)她什么的楊歆琬下到一半就發(fā)現(xiàn)不對起來,她怎么好像被圍起來了?楊歆琬定神又看了一眼棋盤,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不覺得時候已經(jīng)落入了下風,不由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騙我你不會下棋!”楊歆琬瞪大眼睛,指控地看向?qū)γ嫔袂樽栽诘哪腥恕?/p>
他這個樣子哪里像是不會下棋明明下的比她還要好太多,不知不覺得她就要輸了。
姜成袁臉上有幾分無奈:“我什么時候跟你說過我不會下棋了?!?/p>
楊歆琬楞了楞,他什么都不會是她根據(jù)他的生平猜測的,他的確沒有說過他不會下棋的事。
上一世生活了幾年,她對他唯一的了解好像就是他擅長帶兵打仗了,那么說起來她還真是一點都不了解姜成袁,對他的喜好也只知道那寥寥的幾樣。
“那你還擅長些什么?作畫?”
見她雙眼亮晶晶地看著他問他擅不擅長作畫,姜成袁眼睛瞇了瞇,目光中帶著幾分意味不明,聽說那人君子四藝中最擅長的便是畫。
“不擅長?!?/p>
楊歆琬的表情頓時有些可惜,她四藝中最擅長的就是畫,要是姜成袁會的話,他們還能一同作畫。
見她的表情,姜成袁拿著黑子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本來打算放水的心思消失的一干二凈,片刻就把她殺個片甲不留。
楊歆琬見看著已經(jīng)結(jié)束的棋盤,零落的白棋格外的凄涼,任誰看都看的出白子被黑子欺負的夠嗆,這完全是一場赤.裸裸的碾壓。
她知道自己會輸沒想到會輸?shù)哪敲磻K,收拾了棋子,便氣呼呼地道:“世子想要提什么要求?”
見她孩子氣的模樣,姜成袁摸了摸鼻子,有些后悔剛剛跟她計較,捏了一塊翠玉豆糕哄她:“吃了這塊糕點就是了?!?/p>
翠綠松軟的在豆糕在他指節(jié)分明的手上格外顯眼,就像他的手指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把那豆糕捏的粉碎。
姜成袁的手比起拿小巧精致的點心,更適合拿刀拿槍。
楊歆琬惡狠狠地咬掉了他手上的糕點,甜蜜的味道涌入口腔,楊歆琬覺得自己的反應(yīng)太過傻氣,本來就是自己誤會了姜成袁不會下棋,側(cè)過臉又把粘在姜成袁手指上的碎末討好的舔了。
“吃干凈了!”見著到他的手指水光光的,楊歆琬眨了眨眼笑道。
姜成袁眸光幽暗:“那是不是到我了。”
楊歆琬怔了怔:“什么?”
姜成袁將她壓在身下,用身體回答了她這個問題。
……
到了元旦前天,天氣難得放了一個晴,下人清掃了屋檐上的積雪,露出了紅墻綠瓦,幾只麻雀停留在屋外翠綠的松柏上,嘰嘰喳喳的鳴叫。
送姜成袁出了門,楊歆琬轉(zhuǎn)回院子拿起書看了幾行字就看不下去了。
心里不住擔心自己備下的禮物會不會讓祖母他們喜歡。
“去備幾樣糕點,我去看寶哥兒去。”
春熙應(yīng)聲而去,不過片刻進來的卻是碧綠。
碧綠的臉上帶了幾分焦急:“少夫人,二房的老夫人來了?!?/p>
二房的老夫人?
楊歆琬楞了楞,先是反應(yīng)過來這人是誰,然后就想到了她是為什么而來的,她拿著賬本去侯爺那里告狀就料想到有這一遭,只是沒想到她會直沖沖的來她的院子。
“除了她還有誰?”不是帶了一府的人聲討她吧,這些日子她聽鋪子的掌柜匯報,因為拒絕了二房的人白吃白拿,二房的那幾個主子惱羞成怒想砸店的不少。
“老夫人還帶了兩個堂姑娘?!?/p>
楊歆琬本來就打算去世安院,衣裳都是換好了的,拿了貔貅搭腦黑漆衣架掛著的紅刻絲鑲灰鼠皮的斗篷,就打算看看那個每年得用侯府幾萬兩銀子孝敬的長輩。
人還沒到院門口,楊歆琬就聽到一個老太太粗聲吼道:“長輩見小輩還要通傳,什么大家閨秀我看還不如我家的大妞二妞有規(guī)矩?!?/p>
“就是,要是祖母去我屋子,我一定打開門歡迎她進去?!闭f話的小姑娘應(yīng)該正在變聲,說話尖利就像是被捏住了脖子似的,跟她祖母渾厚的聲音搭配在一起格外的有意思。
就像是唱大戲一樣。
守門的婆子互看了一眼,想了想少夫人的脾氣就當做沒聽見她們的話。
姜老太太見她們不放人,當即就拍起了大腿,頭上的赤金簪子叮咚作響:“天殺的,這凍天凍地,我年紀都一大把了哪里受得了這種氣候,成袁媳婦是想凍死我個老太太??!”
楊歆琬緩步過去:“二祖婆要見我,直接讓我傳我去主屋就是了,怎么還特地過來?”
姜老太太身形看著大約有她三個大,一頭黑發(fā)梳成了一個高髻,上面的赤金簪子都夠打上一尊小金佛了,穿了一身大紅遍地金褙子,看著就像是一個移動的大紅柿子。
她身邊一邊站了一個小姑娘,兩個姑娘身材倒是正常,一個略高一個略矮,模樣看的出幾分姜家人的影子,打扮比起姜老太太要寒酸,就只帶了幾個銀簪,看著都是十一二歲左右。
楊歆琬在打量她們,她們也在打量著楊歆琬。
兩個姑娘看著楊歆琬周身氣派的模樣,雙眼都發(fā)著光,從她頭上的白玉嵌紅珊瑚珠子雙結(jié)如意釵,掃到她耳墜上那對羊脂玉葫蘆,眼睛恨不得鉆進她裹了披風的衣服里,看看她手上帶的是什么鐲子。
“啊!東珠!”稍矮的那個姑娘扯了扯旁邊的姑娘,指著楊歆琬柳黃色繡油綠色纏枝紋綜裙下微露的繡鞋,驚喜地叫道。
“真漂亮,我還沒見過那么大的珍珠?!?/p>
楊歆琬皺了皺眉,她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姑娘,哪有看著別人身上的首飾兩眼放光的。
“好了,又不是你們的叫什么叫!”姜老太太大吼一聲,目光跟她兩個孫女一樣繞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楊歆琬的臉上。
怪不得能勾的她那世子孫兒喜歡,這臉怕比葉姨娘的那張?zhí)倚男∧樳€要小一些,臉上未施粉黛依然紅潤白嫩的像是上好的水蜜桃,一雙狐媚的大眼,可不是勾男人的心魂。
“你堂妹們今天第一次見你,既然她們瞧上了你的東西,你怎么也得拿出做嫂嫂的模樣,大方給了免的讓別人說你小家子氣。”
楊歆琬輕笑了一聲,她聽府里的下人說過姜成袁看不慣二房做派,給門房是下了命令不準二房的任何人來侯府的,不過姜侯爺是個孝子連隔房的老人都當親爹親娘孝敬,所以二房在姜成袁不在府上的時候才敢上門。
姜成袁前腳才走,她們后腳就來了,想都知道是誰給她們報的信。
“二祖婆若是來教我做人,這事我祖母與父親已經(jīng)早早教過了我,就不勞你老費心了。”
姜老太太胖的瞇成一條線的眼睛徹底擠在了一塊,大手啪啪啪的拍了拍大腿,扯著嗓子吼道:“天殺的?。∥一盍四敲创髿q數(shù)了,教訓你兩句怎么了!你都嫁到我們姜家來了,你的東西難不成不是我們姜家,問你要個見面禮你都不給!你在家到底學的是什么臭規(guī)矩!”
老太太這架勢來的太突然,出云院的下人都嚇了一跳,眼睜睜的看著她在門口撒氣潑來。
楊歆琬眼睛一瞇,說她說不定她就忍了,但說她家人,她可就忍不了了。
“我敬你叫你一聲二祖婆,你若是再胡攪蠻纏,你覺得我敢不敢讓人把你扔出去。”
“你這是嚇誰呢!你要是敢把我扔出去,我就去擊鼓鳴冤,對長輩不敬,看拿不拿你去浸豬籠,長得再周正又如何,不尊敬長輩連畜生都不如,怪不得我那大孫子要在外面養(yǎng)女人生孩子……”
“你們來楞著做什么,二祖婆瘋病犯了還不快堵住她的嘴請大夫!”
一旁的婆子面色猶豫,雖然姜老太太說話難聽,但畢竟是主子的長輩,她們可不敢把人給綁了,楊歆琬一雙利眸掃過,幾個婆子打了一個寒顫,遲疑都拋到了腦后,立刻撲到了姜老太太的身上,解了褲腰帶要去綁她。
“天上殺的!你這該浸豬籠的叼婦!救命??!殺人了!叼婦謀害長輩了!”
姜老太太殺豬般的吼聲直沖云霄,震得旁邊松柏上的積雪都落下來不少。
“堵住她的嘴?!睏铎хF(xiàn)在算是知道了姜成袁為什么不準二房的人上門,光是幾句話,她現(xiàn)在就想把這老太太扔進臭水溝里去。
“這是怎么了?”急匆匆趕來的林氏見姜老太太在地上打滾,幾個婆子拿著褲腰帶圍著她,有一個還直接壓在了她的身上,嚇了一跳,看向一旁俏生生立著看熱鬧的兒媳婦,“這是怎么了,怎么就打起來了!”
聽到林氏的聲音,被堵住嘴巴的姜老太太嗚嗚的叫喚,瞪大了眼睛,手往林氏的方向伸展,想要讓她救她。
“把人綁緊了,要是松了你們也不用留在出云院了。”見那幾個婆子有懈怠的意思,楊歆琬冷聲地提醒道。
“成袁媳婦……”林氏蹙著眉,一臉不贊成的模樣。
這些日子見她好了許多,沒想到還是上來三言兩語不如她的意,她就開始發(fā)脾氣。
要是這脾氣是對自家人發(fā)就算了,這二房老太太怎么都算的上是個正經(jīng)長輩,傳出去多不好聽。
楊歆琬自然知道林氏不贊同,不過姜老太太這樣的人,你越是對她客氣她便越得寸進尺,覺得別人怕了她,既然她都口出惡言了,她連跟她虛與委蛇都沒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