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番外
那年高考,省里最高分從上往下數(shù)三個,就是厙瀟。
好像全市都炸了。
學校和省市教育局拼命壓著新聞,不要讓它傳播開,不要上新聞。那年省里任何活動高考代表都是分數(shù)排名一二四。
第三的哪去了。
第三的殺人了。
——某市高考狀元殺了人,殺了他親爸爸。
那是林西顧有生以來最兵荒馬亂的一個暑假。他哭著求他爸爸,爸你能不能救救他。他爸當時緊鎖著眉,幾次想說點什么,但是看林西顧那副樣子也沒說出口,最后他摟了一把林西顧,捶了捶他肩膀。
他爸托人托關系,找了個刑事案有名的律師。他說:“能做的你爸都幫你做了,結果什么樣你都得承擔,他也得承擔。人生總得經(jīng)歷點事兒才算完整了,過很多年你回頭去想,算什么啊,什么都不是?!?/p>
林西顧當時點了點頭。
厙瀟差兩個月十九歲,過激殺人,判了六年。整個過程很漫長,最后判決結果下來的時候,天氣已經(jīng)涼了,林西顧每天穿著厙瀟的外套,袖子有點長,要卷上去一點。
那天下了特別大的雨,整個天都是陰的。但是林西顧卻笑了,發(fā)自內心的笑,笑意直達眼底。
才六年而已。
六年換我厙瀟一生自由。
林西顧退了所有的班級群,斷了所有社交。他看不了別人討論這事兒,那個夏天好像所有人都在談論那個殺人犯高考狀元。他們說的每一個字都刺得林西顧眼睛疼。
后來他從來沒回憶過那個夏天,一次都沒有。那段時光被封存在大腦里,碰都不會碰一下。身邊親近的人也不會跟他提起,他們連那個名字都不會提。
好像他們不說起來,林西顧就能把這個人忘了。
林西顧也不主動去和他們講,等待是孤獨的,那種心底最深處的孤獨只有一個人藏著才輕松,越講得多就就難挨。
他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報了本省的大學,在他以前生活的城市,離厙瀟有三個半小時的車程。剛開始他每個月都去看厙瀟,隔著一層玻璃,他總是笑著和厙瀟說話,說些七零八碎的事兒。
厙瀟的頭發(fā)都沒啦,只有貼著頭皮的一層青茬,可是林西顧還是覺得好看,甚至更好看了。
林西顧沒當著厙瀟的面哭過,想得再狠最多也就是紅了眼睛。
“厙瀟我今天給阿姨打電話啦,我把每個月探監(jiān)名額都給用了,”林西顧笑得有點不好意思,“她很想來看你,但是我……我還是想來,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她說?!?/p>
“我上周買了個小車,以后我再來看你的時候就不用老打車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就長了一張傻子臉,這些司機一看見我就總加錢加錢。以后我自己開車來,也不給加錢加錢了?!?/p>
“你閑著的時候就看書,我學什么你看什么,你要跟著我啊,我不是都給你帶了嗎?等明年開專業(yè)課了我再琢磨琢磨給你找兩個專業(yè),你一定得看啊學霸。”
每次探監(jiān)一個小時,林西顧總感覺一眨眼就過去了,好像都沒說幾句話時間就沒了。所以有限的時間內他總是緊著說,把時間都塞得滿滿的。
厙瀟有時候會被他說得笑起來。
他笑起來還是那么溫和好看。
有一次厙瀟笑著看他的時候,林西顧突然停了在說的話。然后他的臉就慢慢紅了,眼睛也躲到一邊去了,躲躲閃閃不敢看對面站厙瀟旁邊的獄警。
他屁股往前挪了挪,捂著話筒擋著自己的口型,用極小的聲音對厙瀟說:“我……你這么看著我……我硬了,怎么辦啊……”
他低低軟軟的聲音從話筒傳過去,勾著厙瀟耳朵。
厙瀟嘴唇彎彎的,眼睛溫溫柔柔看著林西顧,低聲說:“有監(jiān)聽?!?/p>
“啊……”林西顧心虛了,四處掃了一圈,“我知道有監(jiān)聽,那……聽就聽吧,處對象呢,還不讓人硬、硬了……”
他在厙瀟面前始終是這樣的,活潑的,笑嘻嘻的,每次走的時候要跟厙瀟說:“我得走啦,你不要打架,也不要太累,別感冒,別受傷。也不用擔心我,我特別好?!?/p>
厙瀟話還是不多,但他臉上始終是平靜的。林西顧笑著從他面前走,然而轉過身出了門的一瞬間,他從頭到腳都會低沈下來。
巨大的悲傷和難過會馬上重新籠罩他。
林西顧徹徹底底變成了一個學霸。
在學校要拿國家獎學金那種,不摻一點水分的學霸。他幾乎除了上課的時間都在學習,學很多很多東西。
室友笑他:“林西顧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學習就渾身難受的病?”
林西顧笑了聲說:“可能是?!?/p>
他的確不學習就難受,覺得空虛,不知道除了學習還能干點什么。學習不是為了自己,是因為他男友是個高考狀元,本應該飛得很高。
但是他被關在籠子里,暫時還不能飛起來。
林西顧得努力,讓他想再次起飛的時候,自己能做他的翅膀。
大學的前一年半林西顧沒有離開過這個城市,這是一座圍城,林西顧把自己困在里面,他一步都不想邁出去。
他的根就扎在這里。
小小少年開始長大了,蛻變了。
成長是看不見的,它在每一個夜里發(fā)生,存在于每一次或深或淺的呼吸間。
以前可愛靈動的少年變得越來越耀眼,像伸手不可及的星芒。
林西顧眨著眼睛跟厙瀟說:“哈哈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女生竟然說我是工管的草,我都臊得慌。我特別想把我對象照片拿出來給她們看看,到底看沒看見過好看的啊,啥叫好看也真是沒見過,嘖……”
厙瀟當時深深地看著他,說:“她們……眼光很好啊?!?/p>
“我對象是最好看的,”林西顧舔了舔嘴唇,“我跟她們說過了,可能因為在一起久了就有夫妻相了。”
厙瀟笑起來的聲音很好聽,低低沈沈從話筒傳過來燒著林西顧的耳朵。他用手指撓了撓話筒,聽在厙瀟那邊刺啦刺啦的響,撓人的心臟。
每一次的探監(jiān)林西顧都不想錯過,哪怕他生病了,哪怕他發(fā)燒到四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