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竹揣著手在一旁觀看，“看來羊崽的形態(tài)還是限制了它大展身手。”

懷妄低頭看向兼竹，后者面色平和。他頓了頓說道，“你把那枚鮫人鱗給他了?！?/p>

“本來也是他父王的東西。”兼竹從黑羊身上收回目光，“傳承認(rèn)主靠的就是神識血脈，假的鮫人王缺的就是那一抹神魂。”

他也是在確定了鮫人王的假身份后才明白：當(dāng)初懷妄給自己帶的土特產(chǎn)居然就產(chǎn)自鮫人王自身。

他在鮫州拿出那枚鮫人鱗時，氣息引起了假鮫人王的注意，后者便派出魔物循著氣息搶奪鱗片。

只是冒牌貨終歸是冒牌貨，他把鱗片收起來之后對面就絲毫感應(yīng)不到了，唯有血脈相連的念邏隔老遠(yuǎn)都能有感覺。

懷妄聞言沉吟道，“想必原本的鮫人王遭人暗算，在被奪走傳承的那一瞬，也是抱著魚死網(wǎng)破的心態(tài)徹底泯滅了自身每一分神魂，不讓人徹底融合傳承?！?/p>

“意志可嘉?！奔嬷顸c了點頭，又看向場中。

傳承大概是感受到來自神魂和血脈的召喚，突破了假“鮫人王”修為的禁錮，強(qiáng)行向念邏靠攏。

兼竹說，“看，父愛多偉大。”

懷妄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他抽出劍鞘道，“這邊已經(jīng)不需要我們了，我們?nèi)グ褮埦质帐暗??！?/p>

“好?！?/p>

…

兩人離開洗塵殿，一路在宮中找流竄的魔物和被魔化的暗衛(wèi)開刀。

兼竹一邊撿漏，一邊同懷妄閑聊，“洗塵殿被封鎖的時候你緊張嗎？有沒有認(rèn)出阿黑來？”

懷妄目不斜視，“這還用問?！?/p>

那會兒饕餮站到他身邊的一瞬，他就認(rèn)出這不是兼竹來了。

他可不像念邏，鮫人鱗換到饕餮身上就能把人認(rèn)錯。兼竹就是兼竹，不管化作什么模樣他都認(rèn)得。

兼竹聞言惋惜道，“本來還想看你會不會為我這條小美人魚沖冠一怒?！?/p>

懷妄動了動唇，“嗯。”

“嗯？”兼竹轉(zhuǎn)頭看向他，“‘嗯’是什么？”

懷妄沒有回話，他其實是有的。就算當(dāng)時他知道殿中被困的不是兼竹，但在看見“鮫人王”對兼竹起了殺心、欲意折磨之時，他便難以遏制地想要將對方千刀萬剮。

哪怕只是一個歹念，他都容忍不了。

兼竹看他悶聲不回話，便換了個話題接著說道，“其實我和阿黑不換身份也沒什么。但獻(xiàn)祭一只咩咩就能讓我避開我最不擅長的破陣解符，何樂而不為呢……我先說我不是因為懶，是因為咩咩也能吃到它心心念念的海鮮自助，這是雙向共贏。絕對不是因為我懶。”

懷妄沒有反駁他，只淡淡出聲，“最后一句倒也不必多次重復(fù)。”

兼竹，“……”

兼竹，“懷妄，你還是只回個‘嗯’比較好。”

·

宮中的魔物清理完畢，天際浮出一絲亮光。

宮人們相互攙扶著到安全的空地處休息，幸存的醫(yī)師就地診療，剩下一些未牽扯在事件中的守衛(wèi)們四下巡邏著。

兼竹和懷妄回到洗塵殿外時，念邏已奪回了屬于他父王的傳承。

假的鮫人王被長劍釘在地上，奄奄一息動彈不得。

黑羊在旁邊打了個響亮的飽嗝，像是給這場動亂畫上了一個句號。

兼竹落在念邏身后不遠(yuǎn)處，看著那道背影一夜間落得成熟。

宮中發(fā)生了這樣的驚變，冒牌貨殺害了原本的鮫人王篡位稱王，飼養(yǎng)魔物意圖顛覆整個鮫人族。

族中還有被魔氣侵染的族人、曾經(jīng)效命于假鮫人王的侍衛(wèi)……都需要念邏這個新任的鮫人王來處理。

察覺到身后的動靜，念邏轉(zhuǎn)頭看向跟前的兼竹和懷妄。

他現(xiàn)在心情十分復(fù)雜。

從他昨晚得知自己的初戀不過是父愛開始，他整個人就不好了。

昨夜地牢門口，兼竹將事實同他和盤托出時，他第一反應(yīng)也是不相信的。但過往種種由不得他不信——

比如，他昨日在路上碰見懷妄和“兼竹”，看到后者依然有命中注定的感覺，但那時候的“兼竹”已經(jīng)換成了饕餮，只不過是鮫人鱗藏在它身上罷了。難怪，那會兒“兼竹”一句話也不同他說，他早該有所察覺的。

再比如，兼竹告訴他現(xiàn)任的“鮫人王”是假的，他當(dāng)即便生出質(zhì)疑和憤怒。但連月以來族中的“風(fēng)寒”、“鮫人王”的突然病弱，都在敲打著他的理智，叫他配合兼竹試探這一次。

這種配合并非出于他對兼竹的個人情感，只因為他是鮫人王之子，鮫人族未來的王。

事實證明，他的抉擇是正確的。

……

兼竹看著念邏面上神色瞬息萬變，開口叫了聲“殿下”，接著又改口，“不對，現(xiàn)在應(yīng)該叫陛下了?！?/p>

念邏從回想中抬頭，聽著兼竹同他說話的聲音，忽然又有委屈的情緒涌上來了。

他哭喪著一張臉，“王……阿竹。”

兼竹說，“陛下請講?！?/p>

念邏不知是不是這幾天以來養(yǎng)成了習(xí)慣，他雖然明白自己對兼竹不是初戀的心動，但也生出了親近和依賴。

他又委屈巴巴地貼上去，“本王好慘，本王好想哭，本王喪偶又喪父?！?/p>

念邏說著，珍珠眼淚都要出來了，“本王就是個小可憐?！?/p>

兼竹，“……”

懷妄皺眉，本想冷聲訓(xùn)斥他離遠(yuǎn)一點，但看他如此可憐又于心不忍，只能悶聲不吭地把兼竹往自己身邊拉近了些。

兼竹被拉拉扯扯，定下神來拍開左右兩只手，順道安撫念邏。

“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將各種各種。”兼竹說道，“我雖不能挽回你受到的傷害，但我可以彌補(bǔ)你經(jīng)歷的痛苦?！?/p>

念邏眼神一亮，“你要做本王的配偶？”

雖然初戀的感覺消失了，但再重新培養(yǎng)起來也不是不行。

兼竹，“不，我可以做你的義父?！?/p>

念邏，“……”

身側(cè)，懷妄的氣壓明顯回升了。

·

處理完鮫人一族的事，兼竹和懷妄也該離開此地。

兼竹同念念不舍的念邏道別，“陛下，就此別過。”

念邏揮揮手忽然又想起，“對了，你們不是還要治療風(fēng)寒的藥劑？”

“多謝陛下，不用了。”兼竹說，“鮫人族會傳染那種疾病，恐怕也和那假的鮫人王有關(guān)，醫(yī)師研制出的藥劑你有空查一查，看看會不會對族人有一定程度上的操控?！?/p>

念邏聞言，面上浮出憎惡，“好。一會兒回去本王就給他切成生魚片?！?/p>

兼竹對他的想法給予了充分的肯定，接著說道，“外界的情況想必也不容樂觀，我們保持聯(lián)系，互通有無?！?/p>

念邏應(yīng)下，把兼竹拽到一旁，拿眼角余光瞥懷妄，“我們交換就好了，其余人不需要加入。”

懷妄冷眼看向他。念邏哼哼兩聲，“我們交換傳訊方式是為了蒼生大局，仙尊不會這么小氣吧？”

兼竹，“……”

怎么回事，這傻大兒陰陽懷妄的習(xí)慣似乎也保留下來了。

懷妄聲線平直得像是問閑的劍鋒，“不會?！?/p>

…

交換過傳訊方式后，念邏將兩人送出宮門。

到了宮門口，正碰上諶殊和薛見曉等在外頭。

諶殊同念邏道了聲佛號，“阿彌陀佛。陛下若是不介意，請允許貧僧來為昨夜亡魂超度?！?/p>

念邏趕緊回禮，“有勞圣僧。”

諶殊立于宮門廢墟之上，黃色的僧袍隨著他口中念誦在身后飛揚。掌中佛珠映著破云的第一縷晨暉，如鍍了層金光。

亡魂葬深海，安寧赴往生。

宮門之下，幾人抬頭看著諶殊的背影。兼竹揣著袖子低聲道，“直至今日，我終于相信他不是一個江湖騙子。”

薛見曉保持著同一個角度抬頭，“我也是。”

一旁的懷妄、念邏，“……”

待諶殊超度亡魂下了宮門，他們一行人準(zhǔn)備就此離開。

幾人飛身去向上空的結(jié)界處，兼竹又轉(zhuǎn)頭看向下方百廢待興的鮫人族，“總算是告一段落了。”

身側(cè)，諶殊笑瞇瞇道，“一段旅途的結(jié)束，往往也是下一段旅途的開頭?！?/p>

兼竹微微蹙眉，總覺得他話里有話。

懷妄卻驀地停了下來，沉沉地看向?qū)γ娴闹R殊和薛見曉。大概是前者的壓迫力太強(qiáng)，諶殊的笑容僵了一秒，隨后恢復(fù)如常。

“阿彌陀佛，也沒什么大不了。”諶殊嘴上這么說著，身體卻還是誠實地退了一步，“不過是出了這結(jié)界之后，應(yīng)該會和嚴(yán)陣以待的藥宗、天闕宗打個照面罷了?！?/p>

薛見曉掩下面上的心虛，學(xué)著佛子的模樣立掌，“阿彌陀佛，阿彌陀佛?！?/p>

懷妄，“……”

兼竹，“……”

日，差點忘了這倆還拉著仇恨呢。

作者有話要說：佛子：佛祖保佑，問題不大。

兼竹：先前說差點變成舍利的大概也不是你吧。

佛子：……

念邏：眼淚是珍珠，越哭越像豬。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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