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始亂終棄");
兼竹從山下領(lǐng)了床鋪回來,
木屋里一片安靜。他進(jìn)門時沒注意,差點被腳下的碎木塊絆倒。
他定下神只見屋里一片狼藉,地面還落了些許粉塵,
像是受到了巨大的靈力沖擊。
這哪是拆遷,
分明是爆破。
兼竹抱著那床被子走過去,“我給你領(lǐng)回來了。”
懷妄背對著他,聽見動響也沒有回頭。
他把那床鋪放到床板上,
彎著腰正要抖開,就聽?wèi)淹穆曇魪念^頂落下,“我自己來?!?/p>
聲線中似乎壓抑著某種浮躁的情緒,
包裹著冷意,同剛剛自己離開時的態(tài)度大不相同。兼竹起身回頭,
對上懷妄深沉的雙眼,
敏銳地察覺到他心情并不美妙。
“怎么了?”兼竹對著他的臉左看右看。
“你擋著我了。”懷妄只一瞬就別開目光,垂眼看著地面。
兼竹善解人意,
“那你先收拾著,我一會兒過來?!?/p>
正好還有小話本沒看。他說完腳步一轉(zhuǎn)回了自己那屋,
抽出話本塞袖子里,跑到外面獨自欣賞去了。
…
石階底下有塊空地,
背靠蒼梧林,頭頂漏下幾片日光,
很適合拜讀文學(xué)作品。
兼竹坐下后掏出話本,這才發(fā)現(xiàn)話本似乎有道折痕,像是被人用手大力捏過。
大概是之前匆匆塞枕頭底下的時候不小心壓到了。
沒關(guān)系,不重要。
他拿出佛珠戴在手腕,道了聲“阿彌陀佛”打開話本。
藍(lán)色的小本子看上去質(zhì)樸無華,翻開第一頁就是幾個大字——蒹葭蒼蒼,
裹蜜的砒.霜。
兼竹:???
他摸了把手腕上的佛珠,繼續(xù)往后翻。
一行文字躍然紙上:“那日春光正好,蒲柳妖嬈,蒼譽打馬而來,見陌上青年眉眼如畫,腰似彎刀,勾得他心頭怦然一跳?!?/p>
“自此一眼萬年,心中再容不下旁人分毫。”
兼竹皺眉:確實是他要的“一見鐘情”戲碼,但總覺得哪里怪怪的,透著一股古早的味道。
他接著看下去。
“那青年生了副禍顏,卻一心向道,如蒹山之中不染凡塵的修竹——名為兼竹。
蒼譽柔聲問道:“蒹山之竹,為何沒有草?”
兼竹翩然一笑:“說什么草不草,不禮貌?!?/p>
蒼譽便尋思,這可真是個純潔至極的人間瑰寶?!?/p>
兼竹:……草。
翻過好幾頁都是這種纏綿悱惻的對話,兼竹直接快進(jìn),跳到劇情轉(zhuǎn)折。
這個劇情轉(zhuǎn)折也是非常的濫俗狗血,一言蔽之,他中了“寒毒”。
“如玉一般的人兒冷若冰雪,襯著他那張三分清冷三分明艷四分魅人的面容,直叫蒼譽心疼到無法呼吸。
蒼譽將人摟在懷里,溫暖他冰冷的身體。
兼竹面上似痛似呻,勾手上前,兩人緊緊相擁……”
“卻說那杏花微雨濕短衫,細(xì)風(fēng)緊,片舟浪花翻……”
“又說那夜深燭影搖,層層疊疊,推落春江潮……”
啪!兼竹一把關(guān)上小話本,仰頭深呼吸幾口。蒼山清冷的空氣進(jìn)入肺中,洗滌了他骯臟的靈魂。
……不對,他為什么要說“骯臟的靈魂”。
兼竹一瞬清醒,都怪江潮云的文筆太洗腦!
不過江潮云的劇情雖然狗血,但安排在感情線里還是挺好使的。像那個“中寒毒”就不錯——兼竹想到自己在瀛洲受傷也是“熱毒”復(fù)發(fā),還抱了懷妄一宿。
話本里他跟“蒼譽”該做的都做了,可惜現(xiàn)實中他跟懷妄只是蹭蹭而已。
……
兼竹花了好長時間緩過勁來,這才重新翻開小話本,以一目十行的速度往下看。
后面算是半劇情半愛情,酸甜苦辣,骨肉相連。蒼譽為了袪他寒毒、替他療傷,修為倒退了好幾百年,卻依然毫不在乎。
“自那之后,蒼譽食髓知味,熱情似火,躬耕于田,日夜不落,堪稱三界勞模?!?/p>
“而兼竹也漸漸消融于蒼譽的火熱之下,從欲拒還迎到主動請纓。不斷有新的技能被解鎖、解鎖、解鎖……”
“往后余生,蒼譽為兼竹赴湯蹈火,他們生死與共,纏綿悱惻?!?/p>
兼竹小臉通黃地看了看,“生死”沒多少,主要是“纏綿”。
還有話本中的各種技能,不知道江潮云是從哪兒找的參考,有好幾種連他都沒試過。
天上日頭逐漸偏折,兼竹估摸著懷妄造好了房子,他收好小話本往回走。
順道傳訊給遠(yuǎn)在天邊的佛子,叫他傳來一份《般若波羅蜜多心經(jīng)》給自己洗洗腦子。
·
兼竹回到木屋前臉上熱度還未消減,他猜想自己肯定面上緋紅,一看就知道沒干好事。
那小話本后勁大,都快給他撩起感覺了,可惜現(xiàn)在的懷妄不給力。
兼竹穩(wěn)了穩(wěn)心神,排除雜念走進(jìn)屋里。
屋中已然收拾整潔,不再分里屋外屋,而是并排的兩間臥房,空間布局也一模一樣。
懷妄正坐在案前翻書,如同在他那小庭院里一般。
屋外亮光落在桌案上,懷妄翻書的手指骨節(jié)分明,皎如白玉。銀發(fā)垂落身前,淡色的薄唇輕抿成一道直線。
兼竹走過去,“仙尊屋子搭得不錯。”
懷妄神色不動,也不理他。
兼竹想不出自己是哪里把人惹到了,難不成是他將懷妄當(dāng)做修房子的苦力,讓人覺得自己是坐享其成?
兼竹便湊過去開解他,“雖然仙尊你出了一大部分力,但我也不是什么都沒做。你的床鋪還是我親自給你抱回來的?!?/p>
不知是哪個字眼戳到了懷妄,后者倏地抬眼看來。有復(fù)雜的情緒一瞬即逝,兼竹來不及捕捉。
很快他又移開了目光,冷淡道,“你在這里杵著做什么,沒自己的事做了?”
“我是沒什么要做的事?!奔嬷裾f,“我們以后就是舍友了,要多多交流感情。”
話落,懷妄胸口起伏了兩下像是在忍耐什么,手中書卷“啪”地擱在桌案上,默了幾息他道,“你要交流感情的人不是我。”
“……”不是他還能是誰?
兼竹感覺懷妄現(xiàn)在的心情很不好,也不知道自己就去拿了床被子回來發(fā)生了什么。
“你是不是不滿意我給你拿的被子?”兼竹目光犀利地對向他,“你就是喜歡蠶絲被!”
懷妄,“……”
懷妄直接起身將他趕回自己那屋,“我喜歡什么同你沒關(guān)系,以后沒什么事不要隨意走動。”
兼竹,“……”
懷妄站在門框外,抬手關(guān)門前又補充了一句,“有事記得敲門?!?/p>
嘭!房門被一把關(guān)上。
兼竹的鬢發(fā)被門風(fēng)撲得向后一飛。他看著緊閉的屋門:……懷妄這是吃了火.藥?
·
兼竹原本想著:懷妄是因為千里迢迢跑了一趟,回來發(fā)現(xiàn)屋子沒了、地也沒了,重新住回老房子還得自己收拾。
心情不好,人之常情,過兩天就對了。
然而過了兩日,他出門上課時依舊看著隔壁那屋子房門緊閉著。他有兩次在門外叫過懷妄,里面卻毫無動響。
況且懷妄回了蒼山,早上也會在席鶴臺上打坐,但兼竹路過席鶴臺也沒見著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人又走了。
就這么過了幾天,學(xué)堂定期考核結(jié)束。
下課后何師兄叫住兼竹,“終于可以松口氣了,你回來這么幾天還沒慶祝一下,今晚我們下山?”
兼竹前段時間經(jīng)歷了咸魚生涯中最奔波的時刻,剛好需要放松一下,聞言應(yīng)下,“待我回去換身有逼格的衣裳。”
何師兄拍手,“要穿金,要佩玉,臨遠(yuǎn)的弟子最美麗!”
“……”
兼竹回蒼山換過衣衫,外界已漸漸入夏,他外面只籠了層輕紗,襯得人更清爽飄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