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白的翅膀假裝不經(jīng)意地收了收, 試圖將青色的羽毛擋住。
但下一刻又被兼竹扒拉著翅膀打開,兼竹的指尖戳進懷妄的羽毛里,軟絨絨的羽毛間那抹青色栽得服服帖帖。
神識里響起一道故作鎮(zhèn)定的聲音:……我可以解釋。
兼竹微微一笑:不需要。
懷妄:……
眼見著手里的大白鳥變得越發(fā)僵硬, 兼竹這才大發(fā)慈悲地將他往肩上一擱, 轉(zhuǎn)而同何師兄、許師姐二人閑聊。
后兩者下午就要出發(fā), 沒聊多久便準備回去收拾符紙法器。
同幾人分別后, 兼竹載著懷妄慢慢走在宗門里。
晨光破曉, 日頭漸高。棠梨爛漫,落下幾瓣飄到兼竹的頭頂肩梢。
懷妄兩只爪子挪了挪,探頭要把一瓣落在他頭發(fā)上的花瓣叼下來,長喙剛張開就聽兼竹說, “仙尊這一張嘴, 我會不會又少一根頭發(fā)?”
張開的長喙緩緩合上, 縮了回去。
兼竹繼續(xù)感慨,“難怪頭頂涼涼的?!?/p>
白色的大鳥團了一下。兼竹,“我就說仙尊為什么要往我頭頂栽毛,原來是在填坑?!?/p>
“……”
神識里面變得寂靜無聲。兼竹笑了一下放過懷妄, “你想要不會跟我說嗎?”
懷妄默了默:這他要怎么說,我想要你一根毛, 你可不可以拔給我?
聽上去像是有那什么大病似的。
兼竹看他不說話,正要同他說以后想要什么直接告訴自己,懷妄身上的傳訊忽然響起來。
兩人這會兒還在前山通往學堂的路上, 遠遠近近地走著幾名弟子,懷妄翅膀拍打了一下, “是未乙。”
兼竹便收回話頭,閃身到了一處無人的地方。銀光一晃,懷妄又化回人形落到地上接通了傳訊。
未乙真人的聲音嚴肅中帶了幾分急切, “仙尊,檜庾醒了?!?/p>
眼皮子倏地一抬,兼竹直直望去正和懷妄對上目光。后者應(yīng)了一聲,“馬上回來?!苯又鴴鞌鄠饔崱?/p>
“帶上我。”兼竹說。
“好?!睕]多耽擱,他們飛身向著檜庾的斬停峰而去。
·
斬停峰上,檜庾的院內(nèi)人來人往。
掌門、眾長老、檜庾座下親傳弟子都聚集在了屋里屋外。
懷妄和兼竹到時,眾人分開一條道,“仙尊?!庇衷诳匆娝韨?cè)的兼竹時目光一頓。
檜庾已經(jīng)醒來正躺在床上,四肢暫時動不了,雙眼睜開,顯然意識清醒。他側(cè)頭看了眼懷妄,嘴唇動了動,聲音艱難卻清晰,“仙尊?!?/p>
“嗯。”懷妄示意他先不要動,幾步走過去問未乙道,“檜庾情況如何?”
“神智是清醒的,但周身靈力被封,想要恢復(fù)還得花一段時間?!?/p>
懷妄點點頭,先叫檜庾好生休息,又轉(zhuǎn)頭讓其他人先出去,說有事要問。
猜到懷妄要問的大概同瀛洲符陣有關(guān),其余弟子都退了出去。剩下幾名長老對視幾眼,“我們留下吧,仙尊?!?/p>
懷妄眉心皺了皺,正在這時榻上的檜庾開口,“我有事單獨,要同仙尊……”
“你們暫且出去?!睉淹f。
幾名長老只能應(yīng)聲退下,未乙看了眼檜庾的神色,似乎也不愿留下自己,他便叫上在一旁還站得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募嬷瘢白甙??!?/p>
兼竹杵得像一棵扎根的樹,一動不動。
“你……”
“他留下?!?/p>
未乙看向懷妄,“仙尊?可是……”
“當時所有矛頭對準他,口口聲聲說要對質(zhì)?!睉淹嫔粍樱艾F(xiàn)在檜庾醒了,剛好對質(zhì)一下吧?!?/p>
床榻上檜庾的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卻又合上了嘴。未乙見狀,默了一晌轉(zhuǎn)身出了門。
待其余人全都離開,懷妄撐開一道結(jié)界,屋內(nèi)只剩他三人,“要說什么?”
檜庾又看了一眼旁邊的兼竹,懷妄說,“不必隱瞞?!?/p>
“是,仙尊?!彼钗豢跉?,像是要講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那日突破,雷云翻動。本來一切如常,但就在瓶頸松動之時,四周靈力忽然瘋涌?!?/p>
兼竹立在一旁沒有插話,檜庾所說確實如他當日旁觀到的情形一致。
“我隱隱察覺出有些不對,這靈力暴漲非我所能吞納,我心說這次突破恐怕失敗,正準備暫緩,下次再來,識海中卻忽地出現(xiàn)一道黑影。”
“黑影?”
“是,那黑影憑空出現(xiàn),我當即大驚想要將他逐出識海,又聽他同我說——我資質(zhì)過人、乃天選之子,若我愿接受上古傳承的試煉,這些靈力皆可為我所用,不但可助我順利突破合體,還能直接跨過初期步入中期,往后的修行一日千里?!?/p>
靈氣暴漲,修為大增,這說法對他們而言并不陌生。
兼竹微微側(cè)頭看了懷妄一眼,懷妄不動聲色地回了他一個眼神。
鮫人王、青霞門尊者、訟閣閣主,乃至目前還沒什么異常的薛尋雪和謝清邈……恐怕都是收到了這樣的邀請。
只是不知為何每個人情況各有不同,也不知為何在臨遠宗這邊挑中了檜庾,而非身為掌門的未乙,或是天下第一的懷妄。
兼竹傳音道:看來你不是天選之子。
懷妄瞟了他一眼沒回話,兼竹猜想若不是他正在追自己,肯定會回一句:你也一樣。
“你怎么回答?”懷妄轉(zhuǎn)向檜庾。
“條件聽上去的確誘人。那道黑影身上并沒有感覺到魔氣,而是非常純正的靈力,讓人毫不懷疑他真是某種上古的傳承?!睓u庾說,“我?guī)缀蹙鸵饝?yīng)了。”
他說“幾乎要答應(yīng)”,潛臺詞就是最后沒答應(yīng)。
“為何沒有?”
“應(yīng)下的前一刻,我突然想起突破之前的幾次異常?!睓u庾說到這里看向榻前的兼竹。
兼竹心底一跳,驀地想起檜庾在符陣課上失手的那一次。
檜庾看他神色便知他想起來了,“不錯。我并非大意之人,但那次鬼使神差險些釀成大錯,我這次臨頭猛然一個激靈,隨后斷然拒絕了?!?/p>
“那黑影留下一句‘不識好歹’離開了我的識海,而我錯失了放棄突破的最佳時機,只能承受瘋涌而來的靈力?!?/p>
之后的情形便同兼竹和懷妄經(jīng)歷過的那樣——掌門長老為其護法,懷妄歸來出手相救,暫時封住了檜庾的靈力,使其性命得以保全。
他一直沉睡到現(xiàn)在,才在掙扎中清醒過來。
“你好生休息?!睉淹瑱u庾說,“此事勿要讓第三人知道。”
檜庾點頭,“我都同他們說我記不清了?!?/p>
識海出現(xiàn)問題,若他以后再做出什么神志不清的事,就怕外人會猜想他被奪舍。
“我方才所言字字為真,仙尊若是信我,定要查出那背后作祟之人,若是不信……”
剩下的話未說盡,意味卻也明白了。不信也沒法,任由事態(tài)發(fā)展自生自滅,待時間來證實他說的話。
“我知曉了?!睉淹f。
從檜庾那里果然得知了不少驚人的信息。
兼竹和懷妄未多做停留,出了屋門糊弄過在外等候的幾人便飛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