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小女孩也被找到了。

她們那天穿了黑袍一路小跑下山，天色未亮，不敢進城。

兩個人抱著取暖，瑟縮著等著天亮之后這才把那身黑袍子脫下扔了，跑回城中。

姐妹倆姓林，并不是本地人，是隨著父親從天津來青河縣探親的，她們記性好，竟然憑著記憶順原路找回了親戚家中。她們父親只得她們兩個孩子，家中沒有其他親人，姐妹倆丟了兩日，林父已經(jīng)找瘋了。當?shù)啬羌矣H戚也算得上是有些名望的鄉(xiāng)紳，雖不算大富，但家里出過不少讀書人，最愛惜名譽，在聽得小姐妹兩個的哭訴之后一時間憤慨之極，鬧去官府，一定要嚴懲匪徒。

不用他們說，青河官員也定要嚴懲。

年初的時候上頭再三交代，剿匪要徹底。

破廟這幫人往槍口上撞，自然死有余辜。

程班主人被砸破了腦袋，有些癡傻，只能發(fā)出一點微弱聲音說不出什么話，另外幾個審問之后狗咬狗，交代出來的東西只多不少。

這伙人很快就被判處槍決。

謝一直跟在九爺身邊，這事兒已被九爺接過代為處理，他一路跟著知道的比較詳細，瞧著案子判了之后，回了趟家告訴李元結果。

“那兩個小姑娘和林家有些親戚，之前一直跟父母待在天津，這是回家探親，因為不是當?shù)乜谝艟捅怀倘麄兡腔锶硕⑸狭?，給擄走帶到破廟那去。她們父母一見了九爺就問起你，說是要多謝你救了那兩個孩子，堅持要過來拜訪一下，我同他們說了地址，晚些時候可能會來一趟?！敝x喝了一白瓷碗水，仰頭的時候喉結微動，解了渴又道，“我聽說天津來的那位林先生是西醫(yī)，對外科很有一手，你的腿傷可以讓他再給瞧一瞧?！?/p>

李元單手從小桌上拿了涼茶壺想給他添，“其實也不用，我好得差不多了，知道她們沒事就行?！?/p>

寇姥姥正好端了一盤洗好的酥瓜進來，放下盤子接過茶壺，沒讓他動，又給謝倒了一碗水“再讓林醫(yī)生看看的好，腿要用一輩子，別落下病根?！?/p>

李元聽話地點頭，答應了一聲。

下午的時候林家父女到訪，那位林先生倒是沒有穿得特別西式，依舊是一身長袍打扮，手里提著一個醫(yī)藥箱親自登門拜訪。

李元一直緊繃著身子，只肯露出手臂和受傷的那條腿給林醫(yī)生檢查，期間話很少。

他不懂西醫(yī)，不知道這位拿著稀奇古怪工具的醫(yī)生，能不能透過蛛絲馬跡看到他身上那些難以啟齒的傷。

林醫(yī)生只是外科醫(yī)生，顯然并不具備透視，他仔細檢查之后笑著道“康復的很好，你的腿比其他人的瞧著更結實，正骨也沒有出差錯，這樣，我先幫你打石膏，之后拆了石膏就能慢慢用拐走路，幾個月包好?！彼幻骈_了消炎藥，一面對李元寬慰道，“你或許不知道吧，人的骨頭自我修復能力很強大，打斷之后的恢復好了，會比之前的更堅硬?！?/p>

李元有點驚奇“是這樣的嗎，其他地方的骨頭也是？”

林醫(yī)生點頭“是啊，所以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負擔，我會一直在這里給你治療，等你康復為止?！?/p>

李元笑了一聲，道“那我肯定恢復的很快?！?/p>

林醫(yī)生只當他少年意氣在逞強，并未多想，在看過李元之后，又去客廳里跟謝表達了感謝，順便給寇姥姥也診治了身體。

寇姥姥身上除了一些老年人常有的小毛病，其余很健康，之前大病傷了的元氣在這半年里將養(yǎng)過來不少，就是最近膝蓋疼，林醫(yī)生給她開了一點消炎藥笑著道“老太太身體很好，每天多出去曬曬太陽就好，其余也沒什么要緊的，只是膝蓋不能再背負重物，要多注意呀?！?/p>

“噯，知道啦。”

謝站在一旁聽著，添茶倒水。

林醫(yī)生還有事，沒有久留，很快就要走了。

他去隔壁間找小姐妹的時候，隔著門板就聽到那兩個嘰嘰喳喳在跟李元說話，像是兩只聲音清脆的小黃鶯“要不是謝哥哥和官府的人及時上山搜尋，那伙匪徒怕是要跑啦！”

“是呀，我和姐姐遠遠瞧見有火把，但是我們都聽你的話，瞧見有人就躲著，沒敢過去?！?/p>

“對對，我們天亮才進的城，爸爸要嚇壞了，差點拍電報去天津老家……”

……

林醫(yī)生敲敲門，微微推開一點門喊女兒“知非，知意，咱們先回去吧，不要打擾病人休息?！?/p>

雙胞胎姐妹一人手里拿著茶碗另一人手里正在剝橘子，聽到林醫(yī)生這么說都放下來，其中一個把橘子放在李元手中，看著他笑道“李元哥哥，我們先家去，等明兒再來陪你解悶。”

李元道“我不悶。”

另一個就脆生生接口道“那我們就照顧你，爸爸是醫(yī)生，教了我們好多東西呢！”

兩個人也不管李元回答，一溜煙跑去門口，跟著林醫(yī)生走了。

謝聽著外頭安靜下來，這才去了李元那屋，瞧見小單間里都被收拾干凈，挑眉道“我以為她們跟著林醫(yī)生只學了醫(yī)術，別的并不擅長?！?/p>

“她們姐妹兩個母親早逝，就林醫(yī)生一手帶大，平日里林醫(yī)生還要去診所工作，家里都是她們打掃整理的?！崩钤涯敲秳兒玫拈僮幼尳o他，“你吃？”

謝搖頭，李元就自己慢慢吃了。

謝問他“甜嗎？”

李元搖頭，茫然道“青皮的，不算甜，你要吃甜的嗎，我一會用熱水去去澀，晚上能有甜一點的?！?/p>

謝倚在門口仔細想了半晌，他還從沒被人伺候過吃穿。尤其是這樣剝好的橘子，記憶里只有他給九爺剝過，有時候九爺還會故意拿沒去皮的新鮮桂圓放他嘴里，謝那會兒剛在爺身邊伺候，還摸不清九爺脾氣，也不敢反抗，就心里堵著一口氣帶殼咬了一下，然后就被九爺用手指從嘴里挖出那顆帶著牙印的桂圓，笑上半天。

謝一直都在琢磨九爺那會是什么心思。

難得李元有個剝開了的橘子，他就張口問了。

但李元還不如九爺。

謝心想，至少他剝開的橘子九爺從來沒說一聲酸，全都面不改色吃掉了。

林家住的地方和謝的小東廂不遠，林知非、林知意姐妹兩個常常往這邊跑，她們手里也從不空著，經(jīng)常帶一些小東西過來，有些時候是一本書并幾個本子，也有的時候是一捧半青的麥穗兒，她們之前在天津只吃過加工好的面粉，還沒吃過這樣能當零嘴兒吃的半熟麥粒。但凡姐妹倆覺得新鮮的東西都往小東廂送，除此之外，林家姐妹兩個手腳勤快，李元養(yǎng)傷不能動，她們就分工合作，沒一會就幫寇姥姥收拾干凈屋子，還幫她生火做飯，竟然還會炒幾個菜。

寇姥姥特別喜歡她們來，經(jīng)常做了點心給她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