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貴神速,工廠撤離也是如此。戰(zhàn)一爆發(fā),滬市等地的工廠成了敵軍轟炸的重點,江面尚可攔截一些時日,頭頂上的飛機可不管這些,炸彈只管往樓房、廠房密集之處丟下,轟鳴聲中,不知奪去多辜百姓‘性’命。
漫天轟炸聲中,一艘艘船舶滿載彈‘藥’、機器,正忙碌而沉默地行駛于江面之上。
八月。
天氣悶熱,等候在辦公室門前的男人卻連擦汗的心思都沒有,焦灼地看門口方向,一有人進出就立刻跟著站起身,但他還未等到秘書傳喚,一時間也不能入內(nèi),只能一遍遍又坐回長椅上去。
終于輪到他的時候,男人連忙站起身,他身上的長衫袖口都被火燒得卷了邊,他此刻眼神絲毫沒有放在自己衣服上,只胡‘亂’整理了兩下,就大步邁入進去,他這次來,是特意來拜訪這位白先生的,今船只成了緊俏的,他來這里,就是為了求一條船。
“白,白先生,我知道您時間寶貴,我長話短說,這次來是為了求一條船……哪怕木船也可以,今戰(zhàn)‘亂’,學(xué)校里失去父母的孩子有許多,您去街邊看看,也到處都是乞討的孩童,我原是小學(xué)校長,今也不知道該叫學(xué)校好,還是叫孤兒院才好?!蹦腥藝肃閹茁?,苦笑道,“黃明游先生曾說,年才是火種,是為希望,我現(xiàn)在好不容易從各界求得一筆善款,但到處都買不到船票,實在走投路,只能來求您了?!?/p>
九爺坐在桌后,手邊擺滿各種書籍并公文,聽到他說也并未抬頭,過了片刻忙完手中事情,才電話喊了一個人來,吩咐道︰“你同這位……”他抬頭看了對方,站在前面的男人連忙道︰“我姓陳!”
九爺又道︰“你同這位陳先生一起去看看,算下學(xué)校里還有多孩子,安排一下船艙位置,這兩日去漢口的船艙位應(yīng)當(dāng)還有一些空著的位置,讓他們上船。另外,從今日起,所有水運客輪,兒童半價,懷中抱著的嬰幼兒不收分文,去吧?!?/p>
那位陳校長喜出望外,連聲道謝,聲音都有些哽咽起來。他問遍了所有船舶公司,只有這里船票未漲價,而若按兒童半價算下來,他收到的善款還有剩余,足可以再接走一批孩子,短時間安置下來了。他前面這位白先生深深鞠了一躬,這才跟著人匆匆離去。
謝來之時,正好與陳校長擦肩而過,他略微讓開一步,等人走了之后才匆匆敲了兩下門,走了去。
九爺抬頭瞧見他,神情略微放松,招手讓他過來。
一旁的秘書是東院的人,認得謝,給他們送了兩杯清茶,很快關(guān)門出去了。
九爺問道︰“不是跟船去了漢口,怎的這么快就回來了?”
謝站在他身后,抬手給他輕輕按‘揉’太陽‘穴’,低聲道︰“我放心不下,沒下碼頭,跟舅舅的船又連夜折返回來了。”
九爺握著他手,微微垂眼︰“萬急不得,過兩日還有南下的船,你跟著一同去吧,到了那邊就留下,別回來了?!?/p>
謝搖頭︰“爺,讓我留在你跟前吧,那邊有舅舅,也有黃先生在,他們……”
“他們不是你,這只有你能辦得到?!本艩斁徛暤溃拔野蚜粞蟮哪菐讉€人給你,漢口不是最后一站,怕是過一段時間,還要入蜀地?!?/p>
謝張張口,又閉上了。
山河破舊,滿目瘡痍,一退再退。
謝沒有反駁,過了片刻,啞聲道︰“好?!?/p>
他們彼此都未說話,房間里安靜一片,謝知道他勸說不了九爺,而他能說的,只是說上一聲“好”。
九爺對他道︰“謝家在蜀地有不碼頭,這幾年也發(fā)展很快,福泉莊的船也是有目共睹的,路經(jīng)三峽,正是你熟悉的路。白、賀、謝三家,任何一家都不能單獨做到這件事兒,也只有你,可以說得動三家的船……”他嘴角輕輕笑了一下,抬手拍了拍謝的手背,“兒,你當(dāng)真是我的福星?!?/p>
謝‘摸’他頭發(fā),低頭親了一下。
這人在,才是他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