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懂事聽話,黃先生見他從不哭鬧,就讓他搬個小凳,坐在書房一旁聽課。
謝人小,也聽不懂什么,先生教白九讀書,他就跟著在一旁背誦,他雖小但過目不忘,念誦過的十有七八都能背出來。黃先生對這個小孩兒越發(fā)喜愛,每日來書房講課的時候兜里還會揣幾塊糖果,謝表現(xiàn)好了,就獎勵給他。
謝拿了糖,偷偷分給白九吃。
白九倒是不貪他那幾塊糖果,不過怕小孩吃壞了牙齒,每次分到都會收起來幾塊,假裝吃了。
這日,書房又來了學(xué)生。
來的也不是旁人,是黃先生之前帶過名叫曹云昭的一位,他家中父兄在京城權(quán)勢正盛,托了關(guān)系送曹云昭來拜了黃明游先生為師。曹白二家也是老一輩的交情,是以曹云昭可以出入白家書房聽課,只是今日他一來就察覺有些不對勁。
白九坐在窗邊的老位置上念書,難得有些心不在焉,一連好幾次都忍不住抬頭看向窗戶外面,微微有些愣神。
黃先生頭一次點了他名字,問道︰“白九,可是有些不舒服?”
白九微微頓了下,點頭道︰“昨夜有些受涼,我去拿件衣服?!?/p>
黃先生點頭道︰“你腿傷未愈,是不能受寒,去吧?!?/p>
白九起身行禮,慢慢走下樓去,過了一陣確實是拿了一件衣服,但不是給自己的,而是拿了一件孩子穿的小斗篷送去了院中,給謝穿上。
謝在庭院的小花園里玩兒的開心,一點都不冷,鼻尖上都冒了汗,他握著白九的手覺察對方的手冰涼,立刻道︰“哥哥,你穿?!?/p>
“我穿了很多?!?/p>
“那我給你暖暖!”
小謝撲到他懷里,像是一個小火爐,仰頭笑彎了眼楮,長睫毛上還有一點碎雪。
曹云昭下樓的時候就瞧見這一幕,一時睜大了眼楮不敢置信︰“白九,你什么時候有了這么大一個孩子?”
“慎言,這是謝,是我家中一個長輩的孩子。”
“他父母呢?”
“前些時日去濱城采買船只,過段時間才回來?!?/p>
曹云昭看到人家小孩漂亮,就蹲下身逗他︰“你叫什么?今年幾歲啦?噯,喊聲哥哥來聽聽?!?/p>
謝對外人一概不理,曹云昭又問了一遍,他才慢吞吞道︰“我阿娘說遇到不認識的人不能理睬?!?/p>
曹云昭好奇︰“這是為何?”
謝脆生生道︰“不能理睬,也不能跟著跑,是拐子。”
曹云昭見他人小漂亮,又牙尖嘴利,他說不過謝就越發(fā)喜歡逗弄小孩。
謝往白九懷里躲︰“哥哥,兒不要他抱,我不認得這個叔叔呀?!?/p>
曹云昭氣得叫︰“為何叫他哥哥,叫我叔叔?我跟他沒差幾個月?!?/p>
謝不理他,揉眼楮往白九懷里鉆,打了個小哈欠。
白九抱起來,道︰“他困了。”
曹云昭道︰“馬上晌午了,不先吃飯?”
“不了,等兒睡醒了再吃罷?!?/p>
“你也不吃了?”
“嗯,我陪他睡會兒?!?/p>
曹云昭聽得眼楮都瞪大了,他比誰都知道,白九這人特別古板,做事跟定下模式一樣,一板一眼,從來沒改變過,這次肯為了小孩改變真是難得。
白九輕笑︰“親手養(yǎng)大的,總歸不同7?!?/p>
一旁的人見少主抱著謝,連忙想伸手接過來,白九卻搖搖頭沒給他們,他的腿已好得差不多了,再加上謝年幼,抱起來并不累。
曹云昭一連數(shù)日每天都往白家跑,上課從未如此積極過,實在是瞧見白九如此照顧一個小孩覺得稀罕。
曹云昭以前只覺得白九性子冷淡,那張臉上恨不得就寫四個字“生人勿近”了,他還從未見過如此好脾氣的白九。
謝年紀小坐不住,黃先生在的時候還好,若是自行溫書的時候,小孩總會在寫完大字之后就偷偷跑到白九身邊挨著他一同7坐下,白九低頭看他一眼,小孩就眼巴巴喊一聲“哥哥”,白九也就不吭聲了,任由他坐在一旁玩耍。
若是天氣好,謝還會牽著白九的手讓他陪自己去下面花園里玩兒,小孩身邊沒什么玩伴,跟白九最親。
白九低頭跟他說一句,那個漂亮的小朋友還會搖搖頭,牽著他的手也晃一晃,仰頭用軟軟的聲音再次重復(fù)︰“哥哥陪我玩兒?!?/p>
白九沒帶過這么小的孩子,看他片刻,微微點頭。
曹云昭看了幾日,頗為羨慕。
他也學(xué)著黃先生那樣,偷偷帶些糖果點心來送給謝,但小孩并不怎么領(lǐng)情,白九點頭了才會拿一兩塊吃,而且肚子飽了都不怎么吃這些。
曹云昭腆著臉問道︰“兒不喜歡這些?你喜歡什么,告訴哥哥好不好?”
謝趴在窗邊看了一會,忽然問道︰“曹哥哥,你會爬樹嗎?”
曹云昭︰“……不會?!?/p>
曹云昭立刻又補充︰“我可以學(xué)!”
謝哦了一聲,又不怎么感興趣地趴在窗邊繼續(xù)看外面去了。
曹云昭還想說什么,白九走過來在他身邊放了一本書,曹云昭揮揮手道︰“不看,不看,兒你聽曹哥哥說,其實我還會許多其他的,我家中好多樂器,西洋的手風(fēng)琴也有呢!”
白九淡淡道︰“我勸你先看看這本書。”
曹云昭低頭,就瞧見書封面上明晃晃兩個大字——棋譜。
白九手籠在袖中,語氣一如既往︰“黃先生最近在研究棋藝,他已在府中尋不見對手,你回來的正好,先生需要一個對弈之人?!?/p>
曹云昭一口氣沒提上來,壓低了聲音怒道︰“你怎么可能……你逗我呢,白九?不說你,你家老爺子,你東院那幫人,都不行?”
白九點頭︰“都不行?!?/p>
曹云昭︰“??”
白九︰“唯一的希望就是你了。”
曹云昭拿了棋譜,含淚去了。
黃先生哪里都好,就是棋藝實在是一言難盡,白家無人敢贏,贏了就被先生追著下棋,可若是放水也頗需要幾分技術(shù),實在是讓人犯難。
白九瞧見一旁的點心盒,對謝道︰“餓了嗎,要不要吃?以后曹二送來的點心你可以吃一點?!?/p>
剛才放在一旁備受冷落的點心盒立刻被小孩打開了,謝隨便拿了一塊,爬到白九膝蓋上坐下,津津有味地啃點心。
白九看了幾次,還是忍不住抬手給他擦了臉上的一點糕餅渣︰“慢些吃?!?/p>
謝歪在他懷里,晃了晃小腳,白九喂他茶水也張口喝。等吃飽了之后也沒下來,仰頭問道︰“哥哥,我想去看大馬?!?/p>
白九點頭︰“今日功課寫完了就去?!?/p>
謝寫了一下午大字,傍晚的時候,果然被牽著手去看了大馬。
白家的馬匹都養(yǎng)在一處,其中有一隊皆為白馬,十分漂亮。
白九讓人牽了一匹最為溫順的出來,抱著小孩上去慢慢騎了一小圈。
謝又驚又喜,他在西川舅父家里騎的都是小馬,還是第一次坐這么高的大馬,繞了一圈意猶未盡,仰頭看了白九討好地喊他。
白九低頭,問道︰“你說什么?”
“哥哥好香呀,你今天也好香?!?/p>
白九一聽就知道他心里打什么小算盤,抿唇笑了下︰“再騎一圈吧?”
謝小臉激動地泛紅︰“嗯!”
謝在白家住了幾個月,熟悉之后覺得這里也是“家”了,慢慢就不怕了。
謝在東院玩得開心,除了白九,東院眾人對他也寵愛有加,孫福管事對他照顧的更為細心,要什么得什么,小孩慢慢不再因為想家哭鼻子了。只是每到快要月中、月底的時候,都要問上幾回,掰著手指頭算日子——這也是他新學(xué)會的,他現(xiàn)在會看西洋表,也學(xué)會了好些其他東西,比如自己穿小鞋子,還會算數(shù)。
白九也慢慢習(xí)慣了身邊多出一個小尾巴,有些時候找不到,總會覺得少了點什么。
這日,白九外出談了一單生意,原是跟著祖父外出增長見識,后半程卻改為由他打理,頗耗費了幾日時間,原定的回程時間都晚了些。
白九回來的時候已臨近月底,緊趕慢趕好歹踏著月色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