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年后。

白九已成了北地白家的九爺。

白家老太爺放權(quán)，任由他做主，這時再無人敢喊一聲“白九”，眾人稱呼的已是家主了。

北地少主上任之后第一樁生意就做到了俄羅斯國，賺了個盆板缽滿，從俄國回來之后，白九爺這個名字成了金字招牌，在北地一時風頭無二，北地白家四個字喊出去比以往更為響亮。

九爺回國休整月余，又帶人乘船南下，沿途整頓白家四方商號。白家船隊路過滬市的時候稍作停留調(diào)整，改行江道，直奔蜀地。

船隊沿江而下，兩側(cè)石壁嶙峋，只聽得鳥鳴聲與汽船駛過的聲響。

船頭站著的男人一言不發(fā)，眉目冷淡，只靜靜看著山川水流，一路行船至西川。

此時，西川上城。

一隊人馬打著呼哨魚貫而出，領頭的男人容貌迤邐，身形風流，附身騎馬沖在前頭，連手里用的馬鞭都是五彩絲絳墜兒，正是上城家主謝泗泉。策馬緊跟在他身后的是一個少年，一張俊臉生得與謝泗泉極為相似，只是年歲尚小，眼眸更圓幾分透著少年人的朝氣，眼神清澈明亮，嘴帶一點棱角，銳利得似一柄剛開封的匕首，發(fā)辮墜著寶石之光，隨著身形起伏在陽光下流光溢彩。

這隊人馬出城之后也沒去別的地方，直奔后山，西川城的人都知道謝家主的小外甥喜歡打獵，對此半點也不覺得稀奇，莫說這樣平常的日子，即便是鹽貨生意最繁忙的時候，謝家這位小少爺只要開口，謝泗泉定準會扔下手頭所有的事物，帶外甥進山打獵去。

謝家馬隊在山里轉(zhuǎn)了一日，獵了七八只野兔，還抓了幾只錦雞，再大些的獵物卻是沒見到。

謝箭囊空了近半，額上也帶了薄汗，正伸手接過護衛(wèi)遞過來的野兔。

謝泗泉騎馬過來，哄他道︰“兒別急，舅父陪你在這里住幾天，一準能找到大些的?！?/p>

“舅父，我要的就是兔子，你瞧，這兩只正好，阿娘前兩日還念叨要做個皮坎肩！”少年一夾馬腹，驅(qū)馬上前舉著手里的兔子晃了晃，單側(cè)耳邊的一枚銀環(huán)耳飾也跟著晃?！霸蹅兠魅栈厝?，我送給阿娘，她肯定歡喜！”

謝泗泉不接他話，看了四處含糊道︰“這兩日先不回家?！?/p>

謝奇怪︰“為何？”

“哦，舅舅想獵兩只巖羊。”話一出口，謝泗泉就說的順多了，“二當家上回不是說想吃羊肉嗎，要是找到了，多獵幾只回去，正好也快到中秋，吃羊肉鍋子正好?！?/p>

謝眨眨眼，拖長了時間道︰“哦——舅舅疼二當家——”

謝泗泉拿馬鞭虛晃一下，假意抽他的馬，笑罵道︰“臭小子，少貧嘴，咱們分頭去找，晚上回轉(zhuǎn)斗鄉(xiāng)去住?！?/p>

謝答應一聲，笑著帶了一隊人騎馬走了。

這時節(jié)巖羊并不好找，謝尋了一下午也沒瞧見，倒是找到一汪清泉。

雖已立秋，但蜀地依舊悶熱，再加上謝家人本就不耐熱，謝一瞧見就挪不動腳了。他在林中跑了一整天早就出了一身汗，這會兒瞧見泉水清澈，又看看周圍幾處巨石也白凈，最妙的是還有一叢竹林環(huán)繞遮擋了大半日頭，綠蔭如蓋，若是在下面泡上一會不知道有多舒服。

謝下馬轉(zhuǎn)了一圈，更舍不得走了，抬手就解開外衫的紐扣。

后頭跟著的人連忙勸道︰“小主子不可，也不知道這水有多深，萬一……”

謝把外衫脫下隨手丟給后面的人，道︰“我水性好著了，再說只在邊上泡泡腳，解解乏?！鼻埔娮o衛(wèi)還要說話，打斷道，“你們不嫌煩，我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行了行了，去外頭等我，若是舅父來了，你們吹聲口哨，我立刻就出來！”

護衛(wèi)︰“……”

護衛(wèi)也不敢惹小主人，只能聽令行事。

謝貪涼，很快脫了衣裳泡在水中，在潭水中猶如一尾靈活銀魚，抬手掬起一捧水落在臉上，舒服地瞇起眼楮來。

竹林外有悉索聲響，謝耳力好，只當是家中護衛(wèi)在外守著沒當回事兒，但很快就聽到有人說了聲“退下”。

謝反應很快，從水中出來抄起岸邊的衣裳胡亂裹了，一手抓了馬鞭，一手放在唇邊吹了口哨。外頭謝家護衛(wèi)立刻趕來，也不知發(fā)生了何事，瞧見謝這般立刻先將他圍起來護在當中︰“小主子？”

謝攏了頭發(fā)往后，半濕的發(fā)上還有水珠，沉聲道︰“林子里有人，讓兩個人去后頭堵著，別讓他們跑了。”說完飛快補充一句，“抓活的！”

對方在林中穿梭很快，看的出不止一人，但謝從小就在這片山林中長大，對地勢更熟，很快就追了上去，抓了對方身邊的一個護衛(wèi)。

被抓了一個人之后，為首那人反倒不跑了，站在那里等謝走過來。

謝身邊都是謝泗泉派來護衛(wèi)的好手，最擅用槍的西川漢子，他們沒提防住有人靠近，這會兒本就一肚子火，正待上前去出一口惡氣，對面的男人卻先開口道︰“我們是路過的客商，云夢一路設了關(guān)卡，這才來此處探路，適才多有冒犯，還請見諒。”

謝走過去，還未看清對方長相，鼻尖動了動聞到了若有似無熟悉的氣息。

他肯定聞過，但一時想不起來。

謝看著眼前的男人，對方倒是生了一副英俊面孔，只是皮膚冷白，眉眼里也透著疏冷，習慣了高高在上似的并不好接近。謝圍著他轉(zhuǎn)了兩圈，那種熟悉的感覺越來越多，但總差了那么一絲，他瞇眼看了對方，問道︰“你們是客商？”

對方點頭應道︰“是?！?/p>

“怎的不見你們身上貨物？”

“船在碼頭那，小少爺不信，可派人去查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