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最后的紳士 六
有人說,等待是一種美,可是現(xiàn)在沈夜熙卻覺得,等待是漫長無比的煎熬,每一秒都在他眼前被拉得長而又長。
為了得到什么而等待,是忍耐,而為了怕失去什么而等待,是忍受。
兩個案子在手,真的是忙不過來了,即使莫匆打電話過來,說找人幫他們,沈夜熙還是在錄完口供之后,就把楊曼和蘇君子給遣回去了,一個人留下來。
警察這個工作真是高危性,沒多少天以前,他也是坐在醫(yī)院的長椅上,那時候身邊還陪著一個人,等著盛遙的消息,現(xiàn)在,他又坐在這里,而當時陪在他身邊的人,現(xiàn)在卻橫著被人擡了進去。
這次爆炸事件受傷的人仍然不多,就只有姜湖比較嚴重,剩下的都是輕傷,基本上包扎包扎就能出院了,沈夜熙托著下巴,有些想不明白。
公交二路和之前爆炸的車次沒有任何的交集,那炸彈狂難道只是隨便上下車,每天就在整個城市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么?那么他應該會坐上無數(shù)輛車,是什么讓他只挑選這么這三輛呢?
是因為車上那三四歲的孩子么?
可是這個城市里三四歲的孩子簡直多得數(shù)不勝數(shù),難道兇手只碰到了這么三個?還是這些孩子身上,有什么共同的東西刺激到了他?
不,炸彈狂顯然是不想鬧出人命,到現(xiàn)在為止,爆炸案除了離得比較緊的人受傷比較嚴重之外,還沒有出任何人命,而且那個遙控裝置不變,車子又是在半路上爆炸的,說明安放炸彈的人就在那輛車子上。
可除非是人體炸彈,要不然沒有人會想把自己一起炸死。
為什么?炸彈狂想干什么?又是想看到什么?
沈夜熙覺得自己有些靜不下心來,這么長時間以來,這個安放炸彈的人的行為簡直讓人覺得匪夷所思,任何動機安放在他身上,都像是差了點什么一樣。這時急救室的燈終于熄滅了,一個醫(yī)生走出來,看見他點點頭:“姜湖?”
“是,我是他同事?!?/p>
醫(yī)生比黃芪厚道多了,給了他一個安撫性的微笑:“哦,沒事了,推到手術(shù)室縫合一下就可以了,大概晚上就能醒,你也放心吧。”
沈夜熙終于露出了一天中第一個不勉強的笑容。
姜湖的眼鏡終于壽終正寢了,沈夜熙看到他的時候,這背部有傷的人只能委委屈屈地趴在病床上,柔軟卷曲的頭發(fā)垂下來,蓋住眉毛。四分之一的英國血統(tǒng)在他身上表現(xiàn)得并不明顯,只是皮膚更白,眉目的輪廓更清晰一些,眼睫很長,估計他的眼鏡被睫毛刮花然后報廢的頻率很高。沒有眼鏡,那雙略顯冰冷的眼睛也閉著,看上去臉窄了些,下巴尖尖的,其實是個非??⌒愕哪贻p人。
不是盛遙那種老遠就能讓人眼前一亮的類型,而是看一眼,就讓人覺得舒服,還想再看第二眼,越看越覺得耐看的長相。
沈夜熙嘆了口氣,輕手輕腳地坐在一邊,手肘撐在椅子扶手上,半握的拳頭頂著下巴,瞇著眼打量著姜湖,嗯……江湖,他父母難道是個武俠迷?武俠迷的父母渴望大概會渴望生出那么一個能雷厲風行、快意恩仇的人,這么個慢性子,也就只能是漿糊了。
姜湖的麻藥好像藥性要過去了,終于感覺到了疼,眉頭慢慢地皺緊,臉色和嘴唇越來越蒼白,手指不自覺地抓著床單,可是他居然在這種情況下也一聲不吭,好像壓抑自己已經(jīng)成了本能一樣。
這時黃芪走進來,瞟了沈夜熙一眼,又看了看姜湖,點點頭:“他馬上就要醒了。”
“???剛剛不是那個大夫說要到晚上……”
“一般人是到晚上,不過誰知道你們這同事年紀輕輕的受過什么訓練,麻醉藥對他的效果比普通人小得多——我說,是不是和你們隊沾邊的就沒有正常人?”黃芪撇撇嘴,“面生,新來的?”
沈夜熙點點頭:“秋天剛調(diào)進來的,你半個同行?!?/p>
黃芪把眉毛挑得高高的:“半個同行?歇菜吧,我同行都知道珍惜生命,沒這位這么光棍的。”
沈夜熙干咳一聲,轉(zhuǎn)過頭假裝觀察窗外的美景——其實只有水泥地面和幾棵夾縫里的野草。
這時病床上溢出一聲軟軟的抗議:“醫(yī)生,也不是所有的醫(yī)生都已婚啊?!?/p>
顯然某人迷迷糊糊的剛醒過來,沒能意識到“光棍”只是個名詞做形容詞。黃芪一點同情心都沒有地在姜湖腦袋上拍了一下,覺得手感不錯,擡起手來還想再來一下,被沈夜熙心驚膽戰(zhàn)地給拉?。骸包S醫(yī)生手下留情,他是病號!”
“沒事,打不死,打死算醫(yī)療事故?!?/p>
沈夜熙立刻覺得自己能從他手里活命,是件挺不容易的事。
姜湖看這位醫(yī)生的目光立刻帶上兩分敬畏,半天,才鼓足勇氣:“醫(yī)生,我能不能和沈隊說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