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遙愣了一下,也放下筷子,臉上下意識地浮起一抹笑容:“怎么,合約到期了么?”
——第三,約定好聚好散,再聚不難,大家都是成年人,可以保證身體清潔,但是請不要過分苛求對方的衷心,謝謝合作——
盛遙的睡意忽地就被吹散了,那一瞬間,他覺得心里好像有一塊很硬的石頭堵在那里,上不去下不來,傾吐不出,堵得心口悶悶的疼,卻不知從何說起。
可是當(dāng)初說好的,好聚好散,不要過分苛求對方的衷心。
舒久看著他不說話,想要捕捉到他完美的笑臉后面,哪怕一分一毫的裂縫。
可他失望了,他什么也看不出來。
盛遙又問:“你打算什么時候走?”
不問原因,不問理由,在一起的時候他沒有問過,現(xiàn)在他仍然不問。舒久的目光落在合約第二條上——不得干涉彼此的隱私——可你就……不在乎到,連問一句都覺得多余么?
這一頓早飯吃得,相對兩無言,吃完以后,盛遙收拾起碗筷,想了想,偏過頭對他說:“要么這樣吧,一會我給局里打個電話,昨天該抓的人也抓住了,后續(xù)工作大概也沒我們什么事,沒事我就不過去了,請一天假,幫你把東西整理了?”
舒久藏在桌子底下的拳頭倏地握緊了,他想這個笑眼彎彎眉目靈動的男人,到底有心沒心,這么長時間,對自己就連一點點的感情都沒有么?哪怕養(yǎng)只小寵物,到底是個里出外進會喘氣的活物,突然沒了,心里也會空一塊,他一個大活人,就這么入不得盛警官的眼么?
不想這樣下去,只是想要有一個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追求你的機會,我們從拉手親吻和約會開始,而不是這樣自欺欺人的同居關(guān)系,只是肉體上的交往。
我想離開這個鬧哄哄的娛樂圈,試著做些正經(jīng)的事,試著發(fā)展我自己的事業(yè),不再荒廢年華,然后變成一個足夠好、足夠配得上你的人,好好地和你在一起,如果有可能……一輩子。
“阿遙。”舒久輕輕地叫了他一聲。
“嗯?”正常得不會再正常的表情。
舒久慘淡地笑了,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很多人喜歡過他,他一個一個的都沒有放在心上,從未在意過,如今他喜歡上一個人,對方卻也這樣不在意他。
果然是因果報應(yīng)。
收拾完碗筷,盛遙打電話到辦公室里,順利地請了假,得知今天連頭兒都翹班了,于是更加心安理得。幫舒久把自己的東西整理好,列出清單,然后細(xì)致地打包。盛遙覺得他蹲在地上幫舒久打包的時候,心里放得空空的。他自嘲地想,這可太難看了,從來都是舊情人糾纏自己,這回,居然輪到他想要去糾纏這個木然地跟在他身后的男人。
他一直承認(rèn),跟舒久在一起的日子,是他最輕松的日子。無論是這個人老練的挑逗,或者笨拙的討好,還是一刻不停地出些讓人哭笑不得的狀況,都像是有魔法一樣,讓他的不由自主地放松下來。
這種相近和相通,永遠不會在他和蘇君子之間出現(xiàn),他自己總是小心翼翼,知道那人有妻子有女兒,摒住呼吸似的不敢走近一步;也不像姜醫(yī)生偶爾幫他做心理疏導(dǎo),姜湖是個稱職的心理醫(yī)生,可也僅此而已,他懂自己,就像懂所有人。
逢場作戲,露水情緣,萍水相逢為起始,而后聚散隨緣,各奔東西以后再去尋找下一個聊以慰藉寂寞的地方。全世界每個角落都能隨遇而安地停歇,可是沒有家。盛遙想,而現(xiàn)在,舒久就要走了,對方是個天生的浪蕩子。
他覺得,自己真的不舍得這個人。
可盛遙的不舍得,也就只是表現(xiàn)在為了他請一天假,拖著很疲憊的身體幫他打包收拾行李,就像當(dāng)初,對君子的牽腸掛肚,也永遠只是一句——你回家吧,我替你做。
僅此而已。
盛遙拉上最后一個包的拉鏈,坐在一邊,舒了口氣:“弄完了,東西有點多,要么我開車送你回你那里吧,會不會不方便?”
“不方便”指的是這大明星萬一被人看見,拎著一大堆行李被一個陌生男人送回家這鏡頭,會不會上娛樂版頭條。
舒久說:“沒事,我已經(jīng)打算隱退了,昨天打電話回去,跟我父親說好回家接手一些家里的事務(wù)?!?/p>
盛遙有點驚訝,隨即笑了:“挺好,娛樂圈總不是能混一輩子的地方。”
舒久沉默,他看著盛遙臉上那種包容的、理解體貼的笑容,突然覺得特別扎眼,他不接話,氣氛開始變得有些不對勁。
盛遙站起來,把奔著尷尬去的氣氛給拉了回來:“走吧,中午出去吃,算是散伙……”他一句話還沒說完,猛地被舒久一把壓在柜子上,激烈而沒有任何技巧的吻落在他嘴唇上,帶著些許撕咬的味道。
盛遙用胳膊肘頂住他的胸口:“你……”他停了下來,因為他發(fā)現(xiàn)眼前湊得極近的這男人眼圈是紅的。
“我知道我不夠好,”舒久深深地吸了口氣,放開他,小聲說,“我也知道,你心里有一個人?!?/p>
盛遙愣愣地看著他,舒久舉起他們兩人之間的那張協(xié)議:“阿遙,我不想要這個,我想要你……”他拉住盛遙的手臂,手指扣得緊緊的,“你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
盛遙:“什么機會?”
“等我變成一個配得上你的人,等我正式地追到你?!?/p>
舒久的目光直直地看進盛遙的眼睛里,盛遙一震,他從來沒有在這個吊兒郎當(dāng)?shù)哪腥搜劬锟吹竭^這樣認(rèn)真的神色,他不說話,舒久更緊張了,抓著他的手指爆出了青筋:“我……能有這個機會么?”
盛遙把被他弄亂的頭發(fā)和衣襟稍微整理了一下,歪頭笑了:“我要是不答應(yīng)怎么樣?”
舒久張張嘴,頹然低下頭去,像只被冷水澆了滿頭的流浪狗,寬闊的肩膀縮起來,黝黑的眼睛倏地暗淡下去,半晌,他才擡起頭來,蹲下去拖地上盛遙幫他收拾好的行李,勉強笑了一下,比哭還難看:“那……那我……我不打擾了,對不起,你當(dāng)……”
“沒聽到過”這四個字,干巴巴地卡在他喉嚨里,舒久努力了幾次,都沒能說出來。
盛遙卻嘆了口氣,彎下腰去摸摸他的頭發(fā),在他后腦勺上輕輕拍了一下:“你的要求,我什么時候拒絕過了?”
舒久猛地擡起頭來,那人桃花眼微彎,瀲滟一片,看慣了的壞壞的、滿不在乎的笑容里,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他說:“你要回你老爸那,帶點日用品路上用就行了,這么多東西,拿著也費事,就先放我這吧,等你回來……等你回來,我給你留著客房?!?/p>
舒久一把抱住他的腰,趁機把臉埋在他身上,偷偷地把眼角冒出來的液體抹去——親愛的,你可不可以不要這么溫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