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回要是再碰上什么釣魚之類考驗演技的事情,就不用盛遙去了,沈老大自己說不定也能上去客串一下,別的不行,裝傻充愣倒是已經(jīng)爐火純青。
姜湖的眼神有了點焦距,轉(zhuǎn)移到沈夜熙身上,他想起第一次在警局的樓道里看見這個男人時候的樣子,這個人客客氣氣,偶爾有點小油滑,可是骨子里卻是帶著那么一股子怎么都揮之不去的不可一世,內(nèi)斂而敏銳。
什么時候這樣瞻前顧后了呢?
紅燈已經(jīng)過去了,后邊的車在按喇叭,沈夜熙只得把注意力拉回來,慢慢啟動了車子。姜湖輕輕地嘆了口氣:“夜熙,你這樣……我心里也很難過。”
這還是第一次沈夜熙從姜湖嘴里聽出“難過”這樣的字眼,忍不住一震,姜湖的口氣清清淡淡的,好像很不習(xí)慣說出這樣負(fù)面情緒的詞匯,可是正因為稀有才殺傷力巨大,帶一點嘆息味道的尾音一出來,沈夜熙心里就一緊,幾乎忍不住就把車子停在路邊,把這個人抱進懷里。
姜湖極緩極緩地問:“跟我一起,很累吧?”
沈夜熙頓了頓,搖搖頭,隨后猶豫了一下,又輕輕地點點頭,低聲說:“跟你做朋友或者同事,都再輕松不過,不過要是再進一步,就……”
姜湖這個人,無論是不遠不近地交往或者一起工作,都是很輕松愉快的事情,他從來不抱怨,從來不訴苦,累了就趴在桌上睡一會,隨時被叫醒,隨時都能站起來繼續(xù)工作。他能第一時間注意到所有人的負(fù)面情緒,吸收它們,能在眾人都焦躁不安的時候,奇異地做那個最冷靜的人。
就像是一堵墻,不顯山不露水沒有存在感一般地站在那里,但是讓墻里的人充滿了安全感。
沈夜熙是表面上掌控全局支配全局的人,姜湖就是那個潛移默化中讓大家保持自己的節(jié)奏、不會亂了陣腳的人。
他像是一盞暗夜里發(fā)著一點白色熒光的燈,不扎眼,卻那么溫暖,吸引著所有暗夜中摸索著踉蹌行路的人,可是……
沈夜熙心里涌上一點苦意,想要離他近一點,再近一點,又那么難。
姜湖說:“你如果后悔,以前說過的所有不該說的話,從現(xiàn)在開始,我可以全都當(dāng)沒聽過,你可以……”
他的話音被尖銳的剎車聲打斷了,沈夜熙猛地把車子靠在路邊停下來,正是上下班高峰期,危險的串道行為已經(jīng)惹了好多人罵了。沈夜熙沒理會,只是轉(zhuǎn)過頭來,目光死死地釘在姜湖身上,帶著一點侵略性和說不出的危險意味。
“你說什么?再說一遍?!?/p>
以姜湖的心理素質(zhì),倒是不受他有點可怖的目光的影響,但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把目光移向一邊,下巴上卻一痛,沈夜熙有些粗魯?shù)啬笞∷南掳?,把他的頭硬扭回來,強逼著對方對上自己的視線,表情幾乎有些兇狠,一字一頓地說:“姜湖你聽著,我這一輩子興許別的成就沒有,但是自以為還是個男人,說出來的話不是放出來的屁,你可以聽完一樂當(dāng)沒聽見,但是我絕對不會收回來。你要是看不上,我也不是黏糊的人,你一句話,我絕對不會再纏著你。你要不說那句話,我給出去的東西,就沒有收回來的?!?/p>
姜湖睜大眼睛望著他,目光相撞,沈夜熙臉上驀地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灰敗,他頓了片刻,低低地說:“有些話說多了也沒勁,我知道你心里比誰都清楚,再告訴你一次,聽清楚了,這種肉麻的話以后可沒有了——我就是想要你,想讓你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我眼皮底下,我可以隨時伸手抱著你,想讓你有什么難處的時候可以跟我說,不要自己一個人扛著,你以前是什么人不要緊,只要你以后都是我的人。我知道你大事小事都不言聲,可是我想讓你知道,我可以照顧你,我……我他媽的也有這個能力,最不濟還能給你搭把手呢,你也不是超人,就算天塌下來,也輪不上你這小身板扛著!”
“我不扛也總得有人扛?!苯G訥地說,他看著沈夜熙有些發(fā)紅的眼圈,陌生的情緒突然一發(fā)不可收拾。
“別人都扛不住了,還有我呢?!鄙蛞刮跽f,那“還有我呢”四個字就像是突然撞進了姜湖心里,撞得他腦子里那么一瞬間空白一片,好像只有眼前的這個人,那么苦澀,剛剛還氣勢洶洶地掐著他下巴的手指,竟然有那么一絲顫抖,“除非你不要我,或者……我死了?!?/p>
除非你不要我,或者我死了。
原來日復(fù)一日的柴米油鹽打打鬧鬧里,也仍有那么一個人,抱著這樣近乎癡傻的死生契闊的心思。
你見,或者不見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來不去。你愛,或者不愛我,愛就在那里,不增不減。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里,不舍不棄。來我的懷里,或者,讓我住進你的心里,默然相愛,寂靜歡喜。
姜湖緩緩地伸出手來,握住沈夜熙的有些微抖的手:“回家吧,我告訴你柯如悔的事,還有……”
他輕輕地閉了一下眼睛:“夜熙,真的,謝謝你。”
走過所有蒼蒼莽莽、鬼魅叢生,踽踽一人,而讓我遇到你——才知道上蒼其實也沒有虧待我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