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西臨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有點難受,有點心酸,有點為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沾沾自喜,還有點無可奈何——竇尋的思維方式還是一貫的簡單粗暴,發(fā)現(xiàn)別人保留了多年前的舊房間,就一定要把自己的心路也挖出來擺給他看……笨死算了,竇尋這輩子真是跟他的炒飯一樣毫無長進(jìn)。
果然,竇尋低頭看著那盒讓人啼笑皆非的糖紙,摟著徐西臨的手緊了緊,不確定地問︰“我是不是還應(yīng)該準(zhǔn)備戒指……你最近好像不愛吃巧克力了?!?/p>
徐西臨小心地把糖紙放回盒里,又把盒蓋蓋好,而后拔蔥似的把竇尋拔起來,扔在旁邊的小床上……動作是威武霸氣的,可惜前一陣子傷了元?dú)猓滞蟊慌ち艘幌隆?/p>
徐西臨為了維持形象,沒有聲張,偷偷把扭了的手腕背到身后活動,彎下腰用好的那只手端起竇尋的下巴,壓低聲音說︰“我不吃巧克力,吃你行嗎?”
竇尋毫無異議,恨不能馬上扒皮抽筋,自己調(diào)好咸淡,跳進(jìn)湯鍋里給他吃。
兩個人很快糾纏到一起,床頭依然是竇尋當(dāng)年帶著手繪的課堂筆記,打開一角的衣柜里是他千篇一律的襯衫夾克運(yùn)動服,兩雙當(dāng)年的限量球鞋已經(jīng)泛黃,并排戳在墻角,與中二主人當(dāng)年練泰拳的道服相互依偎……而穿衣鏡上倒映的人影卻已經(jīng)成熟。
竇尋三下五除二扒了徐西臨的外衣,開始解他的襯衫扣子,忍饑挨餓地素了小半年,這會正垂涎三尺,既想囫圇吞棗似的一口吞下,又不舍得吃得太狼吞虎咽,浪費(fèi)滋味。
就在他跟自己的“食欲”做痛苦的斗爭時,扔在一邊的手機(jī)忽然響了。
竇尋才顧不上搭理,充耳不聞。
誰知電話自動掛斷后,過了一會又響了。
鈴聲是靈魂歌者灰鸚鵡跑調(diào)跑到太平洋的“恭喜你發(fā)財”,無比歡快——這魔性的鈴聲還激發(fā)了隔壁錄制者的歌興,徐西臨這破房子隔音不好,一層薄薄的門板,里外兩邊是此起彼伏的“最好的請過來,不好的請走開”二重奏。
竇尋︰“……操!”
徐西臨感覺竇尋這個表情夠他樂一輩子的,抬起一條胳膊蓋住臉,笑得喘不上起來。
竇尋一邊臭著臉拎過手機(jī),一邊扒開他的胳膊,揪起他半掩半露的領(lǐng)子,把人拽過來,搗亂撒嬌似的伸手進(jìn)去亂摸,沒好氣地接起這通陌生號碼打來的電話,心里決定要把這家快遞公司投訴到底︰“喂?”
結(jié)果電話那邊傳來一個女聲︰“是竇尋嗎?”
竇尋覺得聽著有點耳熟,但滿心都是被打擾的不快,沒心情去搜索記憶,于是有點不客氣地問︰“是,哪位?”
那女的就幽幽地嘆了口氣︰“聽不出來了嗎?我是媽媽?!?/p>
竇尋︰“……”
祝小程除了徐外婆去世的時候回來了一趟,這么多年一直音訊全無,不知道的大概還以為她已經(jīng)修成正果,得道去了西天極樂。
她比竇俊梁有自知之明,一直知道自己占著個“媽”的虛位,“媽”得名不正言不順,對竇尋相當(dāng)客氣︰“這次回國,我就準(zhǔn)備待一個禮拜,這幾天能見你一面嗎?你訂地方,變化太大,我都不認(rèn)識了?!?/p>
竇尋沉默了一會,答應(yīng)了。
說來也奇怪,明明祝小程這個當(dāng)媽的比竇俊梁還不靠譜,但是竇尋對她的惡感并沒有很重,想來是因為她一直缺席,以至于他從來沒有對她抱過太高期望的緣故。
祝小程又說︰“叫上小臨一起,行嗎?”
竇尋一皺眉,下意識地回絕︰“他就先算了吧,前一陣子剛出院,身體還不太好。”
祝小程︰“我聽你爸爸說過……”
竇尋的電話是不漏音的,但徐西臨離他實在是太近了,無可避免地聽見了。
竇尋覺得手心里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
“他也要叫我一聲干媽的,”祝小程輕輕柔柔地說,“當(dāng)然,要是不愿意就算了,聚散隨緣,不強(qiáng)求。”
她既然已經(jīng)把話說到這,徐西臨無論如何也要硬著頭皮去見一見,心里難免忐忑——比竇尋忐忑,因為祝小程作為干媽,對他比對竇尋好。
趁著竇尋還沒銷假,他們約了第二天。
徐西臨特意起了個早,等商場開門第一時間進(jìn)去了,東轉(zhuǎn)西轉(zhuǎn),挑三揀四地給祝小程挑了一套首飾——要美要貴要有設(shè)計感,還不能貴婦氣息太濃重——因為出家人四大皆空,雖說須得物質(zhì)上富足了,才好進(jìn)行精神的修行,但過于珠光寶氣的東西上身還是不大方便。
祝小程早早到了,在餐廳里等著他們,她依然比同齡人年輕漂亮,大概因為過得富足瀟灑,還長出了一種難以形容的氣質(zhì),徐西臨已經(jīng)快忘了她早年拽著徐進(jìn)哭哭啼啼的怨婦樣了。
祝小程收了禮,看來是很喜歡,十分得體地關(guān)懷了一下徐西臨的健康狀況,她隨后微微往后一靠,打量著眼前久違不見的兩個年輕人,坦言說︰“我沒想到把你送到徐家是這么個結(jié)果,要是早知道……”
徐西臨抓著竇尋一只手,后背緊繃,隨時準(zhǔn)備就“勾搭了她兒子”的事跟祝小程道歉。
竇尋則有些不悅地看著眼前放馬后炮的女人。
結(jié)果祝小程說︰“就算早知道,我也沒別的地方托付你,可能都是命中注定吧?!?/p>
徐西臨︰“……”
多年不見,她還是又不負(fù)責(zé)任又想得開,實在是朵沒心沒肺的奇葩。
“我跟竇俊梁聊過,也勸過他了,都這把年紀(jì)了,掙什么命呢?還有什么想不開的?”祝小程說,“哦,對,我還沒告訴你我是因為什么回來的吧?竇俊梁前一陣子剛查出來的肝癌,晚期,現(xiàn)在正安排后事呢?!?/p>
竇尋吃了一驚,猛地想起那天在機(jī)場,竇俊梁那通欲言又止的電話。
后來竇俊梁又跟他聯(lián)系過幾次,沒說什么事,就是想約他出去,可那會竇尋在醫(yī)院被徐西臨弄得焦頭爛額,哪有空搭理他?不是不接,就是用“以后再說”敷衍過去了。
竇尋心情有點復(fù)雜。
“他說他約了你幾次,你都不答應(yīng)見他,覺得你心里還是對他有芥蒂,所以托我來說?!弊P〕桃宦柤?,“丫病急亂投醫(yī),逮個菩薩就拜,我在你這還不如他呢,也不知道叫我來能有個什么用?!?/p>
竇尋︰“……”
祝小程留下個醫(yī)院地址,真誠地說︰“我替他把話帶到了,你要是愿意,就去看他一眼吧,反正要是我我就去,竇俊梁有的是錢,夠你少奮斗好多年的,不能都便宜了那小狐貍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