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尋!”
……
竇尋一動不動,像是聾了,徐西臨敲了一會敲不開,憤怒地在他門上踹了一腳,然后轉身走開了。竇尋胸口的一口氣倏地散了,他彎下腰,肩膀塌陷下去,粗重地喘息了片刻,搖搖晃晃地沖水漱口洗手,然后又開了淋浴,把自己收拾干凈了。
他們家淋浴是太陽能和電雙重供能的,能保證二十四小時都有充足熱水,這天分明晴好,云淡風清,水溫被曬得有些發(fā)燙,竇尋沒去調涼水,他就著發(fā)燙的熱水洗了個澡。
熱水把他全身都燙紅了,只有胸口還是涼,像吞了塊冰坨,不依不饒地堵在那里。
以前,竇尋還是能看懂徐西臨的臉色的,那時候徐西臨高興就是高興,不高興了也會當場翻臉吵架……雖然吵完架他自己會很快調節(jié)回講理頻道。可是這一年半載過去,徐西臨掛在臉上的喜怒越來越少了。
上了大學的人會變嗎?竇尋不清楚,反正他沒覺出自己有什么變化。
可是自從徐西臨開學軍訓開始,竇尋就無時無刻不被一種強烈的不安感催,他到現在都記得,當時徐西臨時而不接他電話,剛回家的一瞬間,甚至帶給竇尋某種陌生感,竇尋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他們兩個人之間有根非常細的線,表面上看是牽在一起的,以后會越來越長、越拉越細,到最后終于會斷,他就再也看不見那個人走到哪了。
現在他還在上學,還勉強算個“孩子”,腆著臉不明不白地住在徐家也沒什么,三年……兩年半以后畢業(yè)了怎么說呢?
有一天徐西臨煩了他,再也沒法忍受他了呢?
誰能忍受一輩子偷偷摸摸的?
這些事竇尋以前沒想過,他只會下意識地拖著、霸著徐西臨,像守財奴不依不饒地守著他的金磚。
等到天色將晚,竇尋聽見徐西臨那邊門響,知道他要去老年活動中心接外婆,還會順便買點東西,就站在窗邊看,看見徐西臨出了院門,才離開自己的房間,結果在起居室里看見徐西臨放在那里的藥片。
徐西臨把外婆接回來就去做了晚飯,他現在已經能在半個小時之內做完一頓味道一般的家常小菜了。
徐外婆奇怪地問︰“小尋哪能不來吃飯?。俊?/p>
“哦,他……”徐西臨頓了頓,“中午在外面吃烤串吃壞了?!?/p>
外婆聽了就要站起來︰“我去看看。”
“您別動,別動,我去?!毙煳髋R趕緊把她按坐下,想了想,又盛了碗小米粥端上了樓。
這回竇尋沒用他砸門,敲兩下就開了。
徐西臨一時不知道說什么,把粥往前一遞︰“喝點?”
竇尋沉默了一會,終于側身讓他進來了。
徐西臨瞥了一眼已經空了的藥盒子,找了個地方坐下,兩人誰也沒吭聲,直到竇尋把空碗輕輕地放在一邊,徐西臨才回過神來,脫口說︰“我沒那個意思?!?/p>
“沒哪個意思?”竇尋問,“沒有證明你不是同性戀的意思,還是沒有要和我撇清關系的意思?”
徐西臨卡了一下殼,到了這會,他已經知道竇尋跟他冷戰(zhàn)了一下午是因為什么,本想把那件事心照不宣地揭過,誰知竇尋還給他來了個刨根問底。
徐西臨壓低了聲音︰“那你還想怎么樣?昭告天下嗎?”
竇尋額角青筋微微暴起,不吭聲。
徐西臨嘆了口氣,語氣緩和了些︰“胃還疼嗎?你說你這是跟誰置氣?”
竇尋冷冷地說︰“你遞到我手里的東西,我誰也不給,誰碰一下,我就剁了誰的手?!?/p>
徐西臨︰“……”
他疲憊地按了按額角,感覺竇尋的中二癌可能已經擴散了。他一下一下地掐著自己的手指關節(jié),數著呼吸,一直數到了十,徐西臨才感覺自己的呼吸平和了些,他站起來走到竇尋身邊,伸手端起竇尋的下巴,揉了揉他鐵青的雙頰︰“咱們勢單力薄的時候,不管做什么,總要有些避諱,但是不會總這樣的,等有一天,我強大了,有話語權,想做什么不用趁放假在學生宿舍里偷偷摸摸地來的時候,誰還能開除你?到時候就再也不用顧忌別人說什么了,對不對?”
竇尋向來知道徐西臨說得比唱得都好聽,不肯聽他那套,很光棍地說︰“開就開,大不了回去重新考,換一個學校接著上,全中國就一所大學嗎?”
對于竇尋來說,他所有的成功都來得太容易了,隨便就能上最好的大學,隨便就能拿獎學金,隨便就能出國留學——只要他想去。來的太容易,他就一點也不知道珍惜。
徐西臨無言以對,心想︰“哄吧,不然怎么辦?“
他就低頭抵著竇尋的額頭,在竇尋的鼻尖上輕輕親了一下︰“好,你說得對——還要粥嗎?我再給你盛一碗?”
當年竇俊梁把竇尋丟在老家,好多年不聞不問的時候,說話也這么好聽。竇尋現在都記得,竇俊梁給他買了一個當時很貴的進口游戲機,臨走的時候半蹲在地上,顯得那么戀戀不舍,告訴他要聽話,要替他孝順爺爺奶奶,還說“爸爸現在工作忙,你媽又不在,照顧不了你,但是不會總這樣的,等我忙完這一陣,咱們馬上就回家,爸保證”。
可是人的保證,不過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有幾分信用呢?
竇尋本來有五分的火氣,被徐西臨意外地搓成了十分,他突然一把拽下徐西臨的領子,蠻力把壓了下來,狠狠的慣在床上,一聲不吭地上手就撕他的衣服。
徐西臨只是上來送碗粥,門都還沒關好,外婆還在樓下等著他回話,沒料到竇尋說發(fā)瘋就發(fā)瘋,連說話聲音都不敢放太大,一抬胳膊壓住竇尋伸進他襯衫里的手︰“你瘋了?放開!”
竇尋停頓了一下,然后用力在他胸口上擰了一把。徐西臨弓起腰來,順手從床上拽過一個枕頭,隔著枕頭給了竇尋一肘子。
竇尋下巴上挨了一下,即使有枕頭當緩沖,一時也懵了片刻,被徐西臨怒氣沖沖地掀下來,捂著下巴側歪在一邊。
徐西臨面沉似水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看了竇尋一眼,連碗都沒拿就走了。
“跟竇俊梁一個德行。”竇尋諷刺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