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往下尋去,楚狂在路邊灌木上發(fā)現(xiàn)了長長的頭發(fā),他喚來荏九和高詹,三人找進草叢里,往野草深處走了許久,終是看見了一個女人的尸體,身體詭異的扭著,估計全身的骨頭都斷了,一頭黑發(fā)覆了滿臉,身邊的血已干渴成黑色。
按照楚狂的常識,他現(xiàn)在應該上前去檢查尸體,確定死亡方式以及尸體有無收到病菌感染從而病變。但他卻忽然忘了這個“常識”,只下意識的望向荏九,她眼睛本來就又黑又亮,現(xiàn)在被一張死白的臉襯著,便更顯幽黑了一些,看起來那么空洞又茫然。
楚狂張了張嘴,想安慰她幾句,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或許荏九現(xiàn)在最不想聽到的就是他的安慰。
楚狂知道,荏九其實是埋怨他且埋怨她自己的,就算她再如何控制情緒,再如何在心理上催眠自己,也遮蓋不了那股負罪感,這就是所謂的人之常情。
現(xiàn)在看見了自己親姐姐的尸首,這種情緒只怕更加無法識收拾。
她會……恨他。
理智的分析得出了結論,只是這個結論對他來說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但楚狂不知為何恍然間想起了那晚的明月與湖光,映在她透亮的眼眸里,那么清澈的照出他的影子……現(xiàn)在她眼里卻混沌成這樣……
楚狂微微轉了目光,垂下眼瞼,想到致使事情發(fā)生的那個人,楚狂眸中沒有半分溫度。
“娘子……”高詹的痛哭,成了山野里面唯一聲音。
將三姐抬回山寨葬了,在父母的墳旁又立了塊碑。荏九在墳前靜靜跪了許久︰“連個葬禮也沒法給你辦?!彼f著,有太多小時候的回憶在腦海里浮現(xiàn),那些畫面擁擠得讓她頭痛。荏九閉上眼靜靜待了一會兒,望向旁邊的高詹,“三姐夫,支梁鎮(zhèn)還是不要待了吧,我現(xiàn)在不能去鎮(zhèn)上,若是可以,小九兒想勞煩你一些事?!?/p>
高詹抹了一把淚,雙眼通紅︰“你是她最喜歡的妹妹,有什么事就說吧。”
“支梁鎮(zhèn)上還有我六個姐姐,若是可以,你便把今日的事都告訴他們一下,讓她們收拾收拾也趕緊離開支梁鎮(zhèn)吧。去哪里都好,不要待在這里。”
高詹點頭︰“好?!?/p>
這個姐夫應當是只以為官府這次圍剿山寨只是為了剿匪,幷不知道官府是為了什么才起了剿匪的心思……若是知道了,他恐怕不會那么容易就答應幫她忙吧,如果換做自己,也絕不會幫忙的……
荏九垂下眼簾,她摸了摸墓碑︰“咱們快些離開吧?!?/p>
高詹在墳前抓了一捧土,放進隨身帶著的一個荷包里,貼身放好︰“小九兒你接下來打算去哪兒?”
這個問題難倒了荏九,她仰頭望天,想了許久,倏地目光一直,呆呆的問道︰“聽說,支梁鎮(zhèn)上前段時間來了個欽差大臣,他現(xiàn)在還在支梁鎮(zhèn)嗎?”
高詹一楞︰“欽差前日聽聞士兵們沒有成功,便起身回州府了?!?/p>
“州府……”荏九輕聲呢喃著,“我知道我要去哪兒了?!?/p>
告別了高詹,荏九也與楚狂上了路。
“京城你自己去吧?!避缶诺?,“我要先去州府?!?/p>
“我知道閣下想做什么。”
兩人腳步都有些急促,荏九更是恨不得馬上能飛起來似的往前趕︰“知道就好,你走吧,咱們不該是一路人?!?/p>
“從行政單位劃分來看,你口中的州府應該是縣衙上級機關,其防備只會比縣衙森嚴,而就大前天我們闖縣衙的實際情況看來,你個人不具備攻擊州府的能力……”
“你說的這些我都不想知道!”荏九猛的停下腳步,轉過頭瞪著楚狂,“我知道殺人償命,那什么欽差是主謀,我就要殺了他給王家父子和三姐報仇?!?/p>
楚狂皺眉看她︰“意念殺不了人,以閣下的武力值攻擊州府,恕我斷定,不會成功?!边€會白白搭上一條命。
“?。∈前?!我就是要去送死!怎么!你也有意見嗎!”荏九怒道,“你怕死就離我遠點!滾得遠遠的!別讓我再看見你!”
楚狂沉默著看了荏九半晌,她呼哧呼哧喘著氣,溫熱的呼吸噴在他臉上,現(xiàn)在的荏九就像泄漏的燃料,稍一加溫就會炸了。楚狂沉聲道︰“做不到?!彼f,“我的識別器還在閣下身上?!?/p>
這句話就像個火苗,引燃了荏九這桶漏了的燃料,她轟的一聲炸了,臉色通紅,雙目發(fā)赤︰“我還給你!我還給你!”她的手氣得哆嗦,在自己身上摸了半天也沒摸出個什么名堂,這樣的事實更是令她氣得跺腳,“識別器識別器識別器!那到底他媽的是個什么鬼東西!”楚狂在一旁靜靜站著,看荏九帶著三分怒火三分瘋狂還藏著更多的無助和不知所措的跳腳。
這個魯莽的女土匪其實從沒長大過,她一直像個孩子一樣,天真又過于勇敢,認為自己無所不能,認為自己十分堅強,但當真正遇到足以毀滅她世界的打擊之后,她開始不知所措,驚慌,恐懼,害怕,從而憤怒,然后著急,埋怨自己,痛恨讓她變成這樣的人……
而荏九又太過逞強,她掩蓋了所有情緒,顯得她很成熟,能承受這些打擊,能控制自己的所有負面情緒,但最后,她卻把壓抑便成恨意,甚至變成了自暴自棄。如果還不讓她泄泄火,她怕不知會做出什么事情來……
一個拳頭狠狠砸在楚狂胸膛上︰“你為什么要掉在我們寨子里!我為什么要留下你!那個欽差到底是他媽吃錯了什么藥要滅我們口!他們家破人亡都是因為你!都是因為你!”她邏輯混亂語無倫次。
楚狂默不作聲的挨打,到最后,卻是荏九先累得蹲了下去,她捂住臉,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其實……明明都是是我的錯……是我。”
等她沒了聲音,情緒冷靜下來,楚狂以軍姿蹲下︰“好受點了?”
荏九捂著臉,默了半晌,輕輕搖頭。
楚狂略一沉吟︰“我始終堅持認為報復是愚蠢且無意義的行動。”他拉下荏九遮臉的手,看見她臉上亮晶晶的一片,鼻涕眼淚分不清的糊了一臉,他正色道,“但,如果閣下希望,楚狂愿意不惜余力協(xié)助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