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逃了一天一夜，不知已離開支梁鎮(zhèn)多遠，一行人已疲憊不堪，在此處荒野樹林里點火坐下，數(shù)十人在一起，竟沒有一人開口說話，氣氛沉默而壓抑。

荏九抱著腿倚樹坐著，她躲在黑暗的陰影里，不敢讓寨子里的人看著她臉上的沮喪，她現(xiàn)在不能為大家打氣，至少不要給大家添堵。

土匪乙在前面撥弄著火堆，他懷了六個月身孕的媳婦兒倚在他旁邊，疲憊的睜著紅紅的眼睛，一夕之間失了家，誰還能安眠。

一旁的草叢中傳來的響動。

眾人警戒起來，目光緊張的盯著那方，男人們霎時握住了武器，做出了攻擊的姿勢。

“是我?！钡坏穆曇魪牟輩怖锩?zhèn)鞒?，穿著奇怪緊身黑衣的男子緩步自草叢中踏出，火光映在他平靜的臉上，“我已將撤退痕跡盡數(shù)遮掩，幷且確保三天之內(nèi)不會有任何人追上來。所以大家盡可放心。今晚好好休息，明早再起來趕路也不急。”

他冷靜的聲音像藏著莫名的力量一般，稍稍安撫了一下那些幾乎快緊繃斷裂的神經(jīng)。

荏九自角落里慢慢抬起頭，目光躍過許多人，與他相對。楚狂靜靜的點了點頭，以示安撫。

當他整個人從黑暗樹林里走出時，大家這才看見，他背上竟還背了兩個人，或說……兩具尸體。是王家大叔與他的兒子，這兩人皆是在與黑衣人打斗的時候被當場砍死的。

楚狂將他們背過來，輕輕放在地上。眾人一時有幾分待怔，荏九更是看著地上的尸體傻傻的睜著眼，忘了所有反應(yīng)。

“啊……”一個四十來歲的婦人從人群里站起身來，她踉踉蹌蹌的走過來，一跟頭摔在地上，旁邊的人幾乎都忘了扶她，她跪行至兩具尸體旁邊，伸手摸了摸老王的臉，然后抱起她的兒子倏爾嘶聲痛哭，一聲一聲宛如摧心肝的利刃，割碎了一地傷心。

女人們開始嗚咽著哭泣起來，男人們轉(zhuǎn)頭掩面，或是無聲嘆息，或是暗暗抹淚。

荏九默默的抱緊膝蓋，她還太年少，她從沒在一天之內(nèi)經(jīng)歷過這么多事，王家嬸子的啞聲痛哭像是把她心挖出來揉碎了一樣，讓她覺得任何安慰的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

她咬緊下唇，用力得幾乎把自己皮肉咬破。

她什么都做不到……

道這種時候荏九才發(fā)現(xiàn)，原來她竟沒用得什么都做不了……

“為什么！”王家嬸子啞聲問著，“為什么突然這樣！”她泣不成聲，“不是一直好好的么？”

大家沉默著，忽然有人悄聲道︰“他們殺進寨子前說要找天外來人?！?/p>

一句淡淡的話，把眾人的目光都引到楚狂身上，楚狂不偏不倚的站著，在這種情況下，竟還利落的點了點頭︰“說得沒錯，根據(jù)各方情報來看，他們是沖著我來的?！?/p>

大家看他的目光一時都有些變了，猜忌、懷疑甚至慢慢帶出一點憎惡。

“是你害死了我孩子！”王嬸不知哪來的力氣，倏地撲上前來一把拽住楚狂的領(lǐng)口，“是你害死了他們！是你害得我們無家可歸！”她滿臉通紅，額上青筋暴起，仿似是親眼看見了楚狂殺了她的家人。

楚狂沒有辯解。

在場的人都知道，王家人不是楚狂殺的，但是他們看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開始慢慢變得疏離。就像一道道寒刃，把楚狂與他們之間所有友好聯(lián)系都切斷，讓楚狂瞬間變成了一個好似會吃人的怪物。

“抱歉，帶給你們這些麻煩，如果你們要我走，我會立即離開，當然，我不建議各位這么做，因為我還有一些于各位有利的意見……”

“啪”一巴掌狠狠打在楚狂臉上，他沒有絲毫意外的表情，像是預(yù)料到會挨這一巴掌一樣。

王嬸有些失了理智的瞪著他︰“你償命！你償命！”她喊著，再次抓上了楚狂的衣領(lǐng)，揮手便又要打他，楚狂臉頰紅了一片，但他卻沒有反抗，目光冷靜得幾乎沒有情緒的看著王嬸︰“你泄憤我可以理解，但此舉沒有意義?！?/p>

又是一巴掌要落在楚狂臉上，卻倏地停在了距他臉頰兩寸處，荏九指關(guān)節(jié)用力得泛白，她緊緊握住王嬸的手，輕輕道︰“他沒有錯?！?/p>

看見攔在他身前的荏九，楚狂漆黑瞳孔之中驀地有幾許波動。

荏九靜靜的看著王嬸，好似要望進她的心里︰“落在我們山寨不是他選的，留下來也不是他選的，都是我的錯?！彼曇舻蛦。巴鯆?，是我強迫他留下來的，若真要算，錯的是我，害死王大叔和王大哥的也是我。”

荏九說著，臉蒼白得沒有人色。

王嬸看著她，手上力道忽而一軟，整個人好似突然被抽干力氣似的軟倒在地，荏九順勢抱住她，讓王嬸在她肩頭凄聲哭著︰“小九兒啊，這以后，還怎么過……”

這一聲問，讓荏九顫抖了唇角，眼眶一紅，險些哭了出來。

“行了。”一直蹲在火堆旁的土匪乙倏地開口，“事情都這樣了，別的別說，先商量著以后怎么辦吧?！蓖练艘铱戳顺褚谎?，“要沒有這小伙子咱們今天估計就得交待在寨子里了，你們的目光也好歹收收，不管怎么說，他如今也是我們的救命恩人。”

眾人再次沉默下來。

土匪甲一直坐在一旁，此時弱弱的開口道︰“他剛才不是說有什么意見么，先聽聽他怎么說。”

大家沒有異議，楚狂看了荏九一眼，荏九點了點頭，他才開口道︰“三點建議，第一，若帶了替換衣物，請在明天趕路之前進行替換。確保不讓路人看出倉惶于狼狽。第二，從明天開始，大家最好分開行動，人數(shù)過多會導致團體行動遲緩，幷且極易被發(fā)現(xiàn)。第三，大家仔細想想，在稍遠點的地方有沒有親戚或者友人可以投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