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就在謝嵐抱住陳默的那一刻，陳默扶了一下她的手。
不知手心里是汗還是什么，她的手冰涼。他看見人潮在向他們涌近，一雙雙眼睛都在盯著他們，一張張嘴在指指點點說些什么，可謝嵐清瀅的目光中，只有他自己。
他覺得值了。
再摔一千次一萬次都值了。
他不想再浪費一分一秒。
“你還好嗎？”謝嵐撥開他被汗水黏在額前的發(fā)絲。
左眼角有一道擦傷的血痕，他疼得咝了一聲， “沒事?！比缓蠼柚x嵐的手，利用自己雙臂的力量緩緩撐坐起來。想再站立，卻發(fā)現(xiàn)左腳似乎扭傷了。
“你別動，我、我叫救護車……”下午放學之后，校醫(yī)務室已經(jīng)關門下班。謝嵐忍住情緒，拿出手機想去撥打120。
陳默按住她的手，“真沒事，我緩會兒就好了?！?/p>
“我就說他裝的吧？來個女的就馬上生龍活虎?！?/p>
邊杰鼻孔向天譏諷道，話音剛落，便迎面吃了一發(fā)重拳。
劇痛中他鼻子一酸，一股腥濕的液體流了下來。
邊杰隨手抹了一把，“草你媽--”
又來一拳，打在他下巴上。牙關一合，好像有什么碎了的聲音。
邊杰捂著嘴說不出來話。
第一拳是韓宇打的，第二拳是徐文超打的。
校隊自知理虧，沒一個人愿意與邊杰站在同一陣線上。
馬一川等人還要再上，卻被吳旻然橫臂攔住。
眼看邊杰要被圍毆--
“都冷靜點！”吳旻然厲聲勸道， “在學校打架傷人，你們知道后果有多嚴重！”
這話對陳默的朋友們說，也是對邊杰說。
“老子就算被開除也要干死這個狗東西！”徐文超怒目切齒地咆哮著，面部表情從所未有的猙獰，要不是兩個男生從后面抱住他，他八成會沖上去咬人。
邊杰畏懼地往吳隊長身后縮。
韓宇在徐文超身邊陰惻惻地說：“在學校打架傷人不行，我們可以找阿明啊。上回阿明付了錢，什么都沒辦成，多可惜?！?/p>
“還愣著干什么？ ！去找老師！”吳旻然大吼。
兩個校隊的男生撒丫子往辦公樓的方向跑。
高成哲從自己的書包里取來一瓶云南白藥氣霧劑，走到陳默身邊蹲下，簡單查看完他的傷勢后說：“腳踝可能扭傷了，先噴一下，看看能不能好點，不行的話就得叫車了?！?/p>
“……”謝嵐忐忑，不知該不該用他的藥。
要不是因為陳默屢次沒來由地吃飛醋，他根本就不會跟校隊打什么對抗賽，今天也不會弄成這樣。
陳默沒吭聲，自己接過高成哲的氣霧劑晃了晃，朝腳踝噴了兩下。
消腫沒看出來，止痛的效果不錯。
他緊著眉頭站起來，“謝嵐，我們走?！?/p>
他們兩只手還握在一起。
“你能走么？”謝嵐問。
“你當我豆腐做的么？”他居然還笑得出來。
“你衣服在哪兒？”
陳默隨手一指。
謝嵐抽出自己的手，說：“那你等我一下?！?/p>
她跑向籃球架下面，拾起他的外套，又去跟看臺邊跟室友說了幾句話。折返回來時，周圍的議論聲更大了，她突然覺得，就這樣昭告天下好像也沒什么大不了。
“我們先去醫(yī)院吧?！敝x嵐將外套給他披上。
陳默的左腳和腰部依然很痛，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謝嵐扶著他，讓他半邊身子的重量微微靠向自己。從他們身后看過去，就是這兩人依偎在一起，在眾目睽睽之下離開球場。
一地心碎的聲音。
“謝嵐，你怕不怕？”陳默問。
“怕什么？”
他看到隔壁班的班主任從他們身邊經(jīng)過。
“你不是最怕讓別人發(fā)現(xiàn)我們關系么？”
“有嗎？”謝嵐望向烏云密布的天際。她難得沖動一回，情緒又很快恢復到以前不溫不火的樣子，“我只是怕惹麻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過麻煩來了，也沒什么可怕的，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還能怎么樣？”
陳默靠在她柔弱而安穩(wěn)的肩膀，忽然感覺自己肩上也多了一些重量。他說：“沒事的，有我在，不會怎么樣?！?/p>
在謝嵐的堅持下，他們打了一輛車去附近的醫(yī)院。
去的時候已經(jīng)七點了，只能掛急診排隊。候診室病人不少，有簡單頭疼腦熱的，也有躺擔架上哀嚎不斷的。陳默看了會兒說：“你看，跟他們比，我這壓根沒毛病。”
“不行，必須讓醫(yī)生檢查一下。”那會兒他摔在地上一動不動，謝嵐現(xiàn)在想想還心有余悸。
等了大約半個多小時，急診科醫(yī)生喚他們進去。
謝嵐將情況復述一遍。
當時邊杰撞的是他右側后腰，陳默飛出去后，左側身體落地，左前臂、手肘和左腿膝蓋都留下了挫傷，左腳踝輕度扭傷，腰間有部分皮下出血，血腫看上去不太嚴重。
“沒什么事，小問題?！贬t(yī)生快速檢查完，隨后大筆一揚，開了一些內服外敷的藥，又叮囑他們如何使用。
“不用拍片子嗎？”
醫(yī)生抬眼看了謝嵐一秒，“想拍片子也可以，你想做還能做mrI呢。不過他這個腳傷，我見得多了，確實問題不大，養(yǎng)幾天就能好。我給你們省錢，你們怎么還不領情。”
“我女朋友關心我，不行啊？”陳默攬著謝嵐就走。
留下啼笑皆非的醫(yī)生搖搖頭，“這年頭中學生……哎呀呀……下一個！”
陳默從醫(yī)院取完藥出來時，刻意踢了一下右腳，“我說屁事沒有吧？”
謝嵐皺眉，“你悠著點。”
“快找個地方吃飯，我要餓死了?！?/p>
謝嵐才想起來，他晚上沒吃飯就去打球。
空氣越來越悶，已有零星雨點落下來。
謝嵐說：“快下雨了，而且你受了外傷，不能隨便吃東西，我回去煮餃子給你吃？”
陳默聽了之后好久沒說話，開口時問：“你多久沒去我家了？ ”
“……”也沒多久，十來天吧。
他卻像隔了一個世紀似的。
“其實那天找你……”話說了一半，他打住了，想著回去再說。
還不到時候。
他們打車回去，到家時已快九點。剛進樓道口，大雨傾盆而至。
那棟老樓是聲控燈，陳默不方便跺腳，低聲吼了一嗓子，昏黃的燈光亮起。他們上到二樓，陳默從衣兜里拿出黃銅鑰匙，插進孔里，轉了兩下。
門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