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出什么原因，謝嵐想起中午時，在這個車站見到雨中的剪影……

她收回了習慣性的拒絕。

“好，不過我請客?！?/p>

陳默笑，“不是我的謝師宴么？”

“你自己考得好，又給我發(fā)了獎金，應(yīng)該我請的?！敝x嵐打了個電話給章愛萍，然后抬頭問他，“想吃什么？”

“隨你?！?/p>

“白港這邊我不熟?！?/p>

“我也不熟，邊走邊看吧。”

白港從前是個港口，后來水位下降河道變窄，這里鮮少再有船舶往來。政府將這里改造成濱江商業(yè)城，沿河建起大大小小的購物中心和酒吧飯店。

入夜后華燈初上，十里如畫，堪稱洛城一景。

兩人并肩走在繁華的河畔，陳默有意無意靠近她一些，謝嵐又不著痕跡地與他保持距離。

經(jīng)過那些酒吧時，總有一兩個熱情似火的男人或者女人上來拉客。

“今天酒水打八折?！?/p>

“情侶可以參加抽獎免單?！?/p>

“消費滿100送100！”

“你挑一個？”謝嵐問。

“好學生也會去酒吧？而且他們不接待未成年人吧……我是說你，我一看就很成熟?！?/p>

他拽拽衣襟，中年男人必備之polo衫和西裝褲。

謝嵐笑了，“試試就知道咯?！?/p>

人家做生意的，又不要培養(yǎng)社會主義接班人，為什么拒絕鈔票？

“算了。我中午沒怎么吃，找個吃得飽的地方吧?！?/p>

陳默還是覺得這種地方不適合她。

謝嵐指指前方，“要不前面那個火鍋店？”

“好像還行。”

火鍋店人不多，兩個人進來點了菜，不一會兒盤子上了一桌。

陳默還要了兩瓶啤酒。

“你不是餓了么，怎么還喝酒？”

“慶祝一下?！标惸瑔?，“你喝不喝？”

“不喝，聽說酒精會影響記憶力?！?/p>

“哈哈，難怪我背書一秒忘。謝老師，你是不是一切為了考試服務(wù)？”

“……”

火鍋底煮開了，翻滾著紅色的油湯。

陳默舉杯，“來，干一個?！?/p>

謝嵐以茶代酒。

兩個杯子輕輕一碰，陳默仰頭一飲而盡。喝得太急，嗆得咳了一聲。

“你真的能喝酒？”謝嵐皺眉。

“開玩笑！就我們班馬一川那種貨色，見過吧，不黑不吹，我能一挑四?！?/p>

可她怎么看都覺得陳默一點喝酒的經(jīng)驗都沒有。

謝嵐看著他大快朵頤。

“陳默，我有件事想問你。”

陳默嘴里包著牛肉丸，“唔？”

“你物理那么好，為什么也只考了及格分？”

他隨便咬了兩口，就把滾燙的牛肉丸吞下去，燙得直吸氣。

“一下子考那么好，以后不是都沒驚喜了？就像你，天天考年級第一，累不累的？”

累不累？謝嵐問自己。

“累。”她坦言，“考第一和別的不一樣。你考第九，下次考第十，沒人覺得會怎么樣，可以如果每次都第一，下次卻考了第二，所有人都會覺得天塌了一樣，包括我自己?！?/p>

她從沒跟人說過這種奇特的體會。

“你考過第二？”

“上中學以來，好像還沒有?！敝x嵐看向一邊，“但我能想像那種狀態(tài)?！?/p>

陳默又倒?jié)M了一杯酒，“……來，為了你一輩子考第一，再干一杯！”

怎么聽起來有點諷刺……

謝嵐端起茶杯，說：“你少喝點?！?/p>

“辣。”他呼呼吐著氣。

“你怕辣？怎么不早說，就要個鴛鴦鍋了。”

“沒事，辣一辣，更健康?！闭f完還是一口氣灌下去整杯啤酒。

“你中午在白港飯店吃的么？”

“嗯?！?/p>

“就你一個人？”

“沒?！标惸伬锏沽艘槐P萵筍，輕描淡寫道，“我跟我爸吵架了?！?/p>

“你們不是一直在吵架？”

陳默哈哈大笑，謝嵐也跟著一起笑。

笑完，他開了第二瓶酒。

“你跟你爸關(guān)系怎么樣？”他問。

“我爸死了?！敝x嵐淡淡地說。

安靜了幾秒。

“……對不起?！?/p>

“沒關(guān)系，活著也沒什么好，他從來不管家里的?！?/p>

謝嵐像是在說一個不相干的人。

陳默低嗤，“我爸以前也不管……現(xiàn)在卻要當著那個女人的面，裝作很關(guān)心我的樣子，對我和我媽說三道四。呵呵，憑什么？”

第二瓶他都懶得倒杯子里，直接拿起酒瓶吹。

湯底漸漸變得渾濁。

“憑他是你爸啊。你再不喜歡他，他也是你爸，就像家一樣，再不高興也是要回去的?！敝x嵐勸他，亦像是在勸自己。

“憑什么……”他喋喋不休地問。

謝嵐伸手奪下他的酒瓶，“不能喝還要裝?！?/p>

陳默透過火鍋冒著的騰騰白霧看她。

如果謝嵐能看得清，就會發(fā)現(xiàn)，陳默這時候的眼睛是澄澈而清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