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嘉木磨磨蹭蹭回了元帥府,自從他哥搬到北墅,中庭的房子就變成他一人獨享。
當(dāng)初說是離家出走借住幾天,現(xiàn)在倒好,一住就住了一年多。
他感覺昨天的宿醉還沒完全清醒,又覺得心里亂糟糟的,于是翻箱倒柜開始收拾。
旁邊的小箱子拉開,滾輪滑動了一截倒下,里面的東西散了一地。
凌嘉木愣了愣神,蹲在地上,盯著箱子里亂七八糟的東西發(fā)呆。
物件五花八門,手表,球鞋,手辦,球衣…….應(yīng)有盡有。
無一例外,上面都有著特殊的編號:9號。
從孟與森十八歲開始,凌嘉木就養(yǎng)成了習(xí)慣,逛街或者出任務(wù)的時候,看到特制編號是9號就會買下來攢著,每年挑一樣出來,送他一份當(dāng)生日禮物。
東西越買越多,生日也就一年一次,于是積攢了整整一個行李箱。
其實也不總是那么好買,有編號的東西,要么很貴,要么限量。
有些甚至需要提前預(yù)約,等上大半年的時間。
但這好像成了一種搜集的快樂,凌嘉木總是樂此不疲。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么做,只是覺得9是孟與森的幸運數(shù)字,也是他們倆初次見面的紀(jì)念,挺有意義。
從前他一直覺得,兩個人會一直這樣相處下去,禮物送到七老八十,直到老死。
可是今天他突然發(fā)現(xiàn),也許不會。
如果孟與森跟他哥一樣有了小家庭,自己就成了一個多余的外人。
隨著時間過去,會慢慢地退出他的生活,成為一個可有可無的朋友。
凌嘉木覺得有些窒息,他沒辦法接受這樣的走向,卻不知道該怎么辦。
他不可能真的要求人家一輩子單著,當(dāng)自己的好哥哥,那樣太過自私。
心煩意亂。
通訊器叮的一聲,頁面上跳出一個新的好友申請,備注寫著:祝云星。
凌嘉木瞬間渾身緊繃,呈現(xiàn)出防御狀態(tài)。
他不知道祝云星是從什么渠道拿到了自己的聯(lián)絡(luò)方式,沉思了幾秒,抖著手點下確定添加。
木:你加我,是有什么事嗎?
星星:沒事,只是你是與森最喜歡的弟弟,想以后有機(jī)會討好一下你。
他用了“討好”這兩個字,足以證明想要跟孟與森一起走下去的決心。
凌嘉木翻了個白眼,輕哼了一聲,打字:不用討好我,我又不是他親弟。
星星:嗯,下次有空出來吃飯,回聊噢~
凌嘉木都可以瞬時腦補他的語氣,軟軟糯糯的,帶著撒嬌的奶音,跟自己這種干脆利落的軍人完全不同。
所以孟與森雖然姓取向的是男生,骨子里到底還是喜歡乖巧聽話的。
凌嘉木莫名其妙的閃過這個念頭,心里有些郁悶。
他偷偷點進(jìn)祝云星的好友圈視女干,十分鐘前更新了一條狀態(tài)。
星星:準(zhǔn)備跟男朋友去看電影,大家有什么推薦?
“看你妹,大早上就打擾人家工作,一點兒都不貼心,就這么當(dāng)男朋友的?!?/p>
凌嘉木嘴里嘀嘀咕咕的,捏著通訊器往樓下走。
手指無意識滾動,猛然間看到祝云星半年前的一條動態(tài)。
是兩只牽在一起的手,十指相扣,曖昧交纏。
上面文字寫著:好喜歡他,想跟他一直在一起。
知道談戀愛是一回事,窺探到個中細(xì)節(jié)又是另一回事,尤其是,這么直截了當(dāng)?shù)某尸F(xiàn)在他面前。
半年前的狀態(tài),不知不覺,已經(jīng)在一起這么久了嗎?
凌嘉木腦子出現(xiàn)短暫的一段空白,一腳踩空樓梯,歪歪斜斜地滾了下去。
長期訓(xùn)練,他條件反射蜷起小腿護(hù)住頭部,哐哐當(dāng)當(dāng)撞了幾下,落在一樓的過道上。
他悶哼了一聲,閉著眼緩和了一會兒,才慢慢坐起檢查傷口。
因為反應(yīng)快,倒是沒有什么拉傷或骨折。
只是因為連番剮蹭,手臂和小腿都出現(xiàn)了幾處深深淺淺的擦痕。
平時再重的傷也能抗,槍子射穿也就哼哼兩聲,今天凌嘉木突然就覺得矯情了起來。
他想到孟與森跟人要去看電影,在那種單獨又私密的空間里呆著,也許會牽手,或是接吻。
越是細(xì)想,越是無比煩躁。
凌嘉木覺得自己壞極了,不然不會哆哆嗦嗦地跳著撿回通訊器,重新坐回地上,給孟與森發(fā)語音信息。
木:森哥,我從樓梯上滾下來了,好疼。
他刻意學(xué)著祝云星的那種軟綿綿撒嬌的音調(diào)說話,發(fā)送出去后,他再重新點開聽了一遍。
整個樓道回蕩著婊里婊氣的口吻,凌嘉木嘖了一聲,自己都嫌棄得要死,惡心吧啦的。
他在心里掐著秒數(shù):一。二。三。
屏幕閃動,孟與森的電話打了過來,凌嘉木松了口氣,心臟那顆撲騰的小鳥落了地。
他接起,還沒來得及說話,孟與森就搶先問:“你在哪兒?傷得怎么樣?”
“元帥府,中庭那棟?!绷杓文酒ひ簦蓱z巴巴的說:“太疼了,我起不來?!?/p>
“別陰陽怪氣的,好好說話?!泵吓c森在有些嘈雜的背景音里,有些煩躁地嘆了口氣,“等著,我馬上過去,別亂動。”
凌嘉木撇了撇唇,裝出來的果真就遭人嫌棄,祝云星天天這樣說話也沒見他說什么。
他揉了揉膝蓋,手臂垂在兩邊,真就坐在原地呆呆的等。
沒十分鐘,孟與森從大門那邊沖了過來,喘著粗氣,額頭上都是細(xì)密的汗,看起來很是著急。
凌嘉木正準(zhǔn)備出聲,就看到遠(yuǎn)遠(yuǎn)站在門口,有些局促的祝云星。
他垂下眼,那分欣喜蕩然無存,“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剛說要去看電影,多半打擾了人家的好事。
“沒有?!泵吓c森扯了扯褲子蹲下去,仔細(xì)檢查他身上的傷。
大大小小擦傷了不少地方,好幾處都滲著血。
他眉頭皺得很緊,有些憐惜地用指尖碰了碰,不敢用力,“怎么這么不小心?”
凌嘉木沒好意思說是看了祝云星的動態(tài),只能胡亂扯了個借口,一拍腦門,“可能酒還沒醒?!?/p>
“能走嗎?我?guī)闳メt(yī)院?!泵吓c森試著把人從地上拉起來,手還沒碰上胳膊,凌嘉木就開始哼哼。
“疼疼疼,走不了。”聲音無比嬌氣,和平時判若兩人。
孟與森垂眼看著他,想問今天是不是吃錯了藥。
停頓了幾秒,他彎腰把人打橫抱起,大步朝著門外走,“去軍區(qū)醫(yī)院吧?那邊熟人多,如果需要休息幾天也有人照顧?!?/p>
凌嘉木嗯了一聲,眼神掃過站在門口的祝云星,看不太懂他眼底的情緒。
好像有些委屈,又有些嫉妒,是在怪自己打斷了約會嗎?
祝云星小心翼翼上前,伸出腦袋問:“嚴(yán)重嗎?森….與森剛剛收到信息就跑過來了,我還以為出了什么大事?!?/p>
言下之意,在抱怨他小題大做。
凌嘉木不太喜歡這個男生,說不上來原因。
他眨了眨眼,有些挑釁地把手往孟與森脖子上勾了勾,把自己更緊地送進(jìn)懷里,“看不出來嗎?路都走不動,挺嚴(yán)重的?!?/p>
陰陽怪氣,像個綠茶。
凌嘉木一邊在心里唾棄自己,一邊又口不擇言說:“這幾天估計都要麻煩森哥照顧我,占用你男朋友幾天,你不會生氣吧?”
“啊,不會…..照顧弟弟嘛,應(yīng)該的?!弊T菩潜憩F(xiàn)得相當(dāng)懂事,自告奮勇的拉開機(jī)甲門,“你們上去,我來開吧?!?/p>
凌嘉木現(xiàn)在覺得“弟弟”這兩個字落入耳朵,無端就變得刺耳了起來。
好像在刻意讓他區(qū)分,弟弟和戀人的區(qū)別,很讓人心煩。
孟與森沒察覺出暗流涌動,只是朝著祝云星點了點頭,說:“去第一軍區(qū)?!?/p>
他把凌嘉木抱上后座,小心翼翼地把腳放在地上,生怕二次弄傷,只是用指腹輕輕地揉了揉腳踝。
看到兩條細(xì)腿上深深淺淺的口子,還是沒忍住說教道:“你走路都不看路了么?腦子笨五官也當(dāng)擺設(shè)?”
凌嘉木被罵蔫了,覺得滾下樓梯這種事兒的確丟人,縮著脖子懺悔道:“下次我一定注意。”
“嗯,每次都說下次,總是冒冒失失的。”
孟與森用指尖彈了彈他的腦門,放輕口吻,哄小孩兒似的說道:“擦擦藥就沒事兒了,不會留疤?!?/p>
“我不怕留疤?!绷杓文九擦伺布绨?,有氣無力地靠在孟與森身上,突然覺得安心。
有個哥哥真好,森哥比親哥還管用。
祝云星透過后視鏡看了一眼兩人,欲言又止。
到了軍區(qū)醫(yī)院,急診室的醫(yī)生瞥見被抱著的人,表情有些驚訝,“凌副官這是怎么了?最近沒聽說有戰(zhàn)況???”
孟與森把人抱得更起來了一些,笑著吐槽:“小腦沒發(fā)育健全,從樓梯上滾下來了?!?/p>
醫(yī)生哧哧直笑,又插上一刀,“這樣啊,要不,再多掛個腦科專家號?”
“去你的,小心我去院里投訴你亂開單子。”凌嘉木到了自己的地盤,口氣很是囂張。
孟與森看著他不由發(fā)笑,都傷成這樣,還像個張牙舞爪的小獅子。
他低聲說:“別鬧了,安靜點兒?!?/p>
凌嘉木瞬間閉嘴,乖乖地垂下了腦袋。
醫(yī)生幫忙拍了個片子,里里外外檢查了一番,開了一堆擦傷藥,又掛了兩瓶消炎水。
凌嘉木被挪到臨時病房,被護(hù)士按著打上吊針,舒舒服服窩進(jìn)病床,看孟與森忙里忙出。
“你不回研究院?不是很忙嗎?”
“你都這樣了,我敢走?”孟與森瞥他一眼,把亂動的人按回被子里,“這兩天好好呆著輸液,哪兒都不許去?!?/p>
凌嘉木乖巧地點了點頭,腦袋往里縮了幾分,只露出一雙圓溜溜的眼睛,“也是,畢竟我現(xiàn)在也沒人管,渾身又疼,你要是也不在,人家以為我是個棄兒,孤零零的?!?/p>
“別裝可憐了,你那點兒小心思…..”孟與森點到即止,沒再戳穿。
他覺得今天的凌嘉木和往常不大一樣,又嬌氣又做作,像是在跟誰刻意爭寵。
凌嘉木用被子蒙住頭,低聲嘟囔:“我能有什么小心思?!?/p>
祝云星冷眼旁觀,當(dāng)局者迷,他倒是看得清楚明白。
凌嘉木明明喜歡人家,自己卻傻子一樣的弄不清楚,誤以為是兄弟情。
可是人都是自私的。
他希望凌嘉木徹底死心,這樣,自己也許才能有一點點機(jī)會。
孟與森拿著燒水壺?zé)脽崴?,又拿兩個杯子來回轉(zhuǎn)換了好一會兒,把水溫弄涼了些。
試過溫度后,他把杯子遞到凌嘉木嘴邊,托著后腦勺一點一點的喂水。
兩人貼得很近,動作自然,自成一圈很和諧的氣場。
祝云星站在床頭,絞著手指,感覺自己萬分多余。
他掐了掐自己手心,勉強撐出一個微笑,“既然與森要照顧弟弟,那我先走。”
“不好意思,你得自己回去了,我沒空送你?!泵吓c森有些歉意地看了他一眼,繼續(xù)回頭舉著水杯喂水。
“沒關(guān)系。”祝云星溫和笑了笑,“我自己可以回去。”
凌嘉木余光瞥見人走出病房,很是得意地砸了砸嘴,“謝謝森哥照顧?!?/p>
孟與森把水杯放在一邊,直接把話挑明:“你是不是不喜歡云星?”
“不喜歡?!绷杓文局眮碇比?,什么表情都寫在臉上,“別問為什么,沒什么理由,反正不喜歡?!?/p>
“是不喜歡他,還是不喜歡他跟我談戀愛?”孟與森把話說得更明顯,答案幾乎就要呼之欲出。
無奈凌嘉木太笨,只是傻傻地眨了眨眼,疑惑開口:“這倆問題有區(qū)別么?”
孟與森:“……..”
算了,當(dāng)他白問。
到了晚上,凌君寒和段無心聽說了慘痛過程,匆匆趕來病房。
段無心繞著他轉(zhuǎn)了一圈,原本一臉擔(dān)憂,突然笑出聲:“你怎么跟我一樣滾樓梯啊,我是運氣差,你也是?”
“可能吧,最近點兒背?!绷杓文景氡犞?,懶洋洋說:“我沒事兒,你們倆回去吧,新婚燕爾跟我在病房呆著,晦氣。”
凌君寒從上倒下審視了一番,確認(rèn)沒事后,淡淡開口:“與森說你疼得死去活來,路都走不動,要抱?!?/p>
“啊……..時不時的……很疼?!绷杓文緦擂蔚匕櫨o鼻子,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jìn)去。
真的,我很疼,我裝的。
段無心一拍腦門,驚呼道:“好巧,我也是,我每次受傷也這樣陣痛,原來大家都一樣?!?/p>
凌君寒看穿一切,攬著他肩膀往門口推,“笨蛋老婆,回家吧。”
“你弟弟受傷了,我們就待了三分鐘,這樣好嗎?”段無心貼在病房門口,壓低聲音問。
凌君寒悶笑著把門帶上,表情愉悅地說:“沒關(guān)系,他可能巴不得我們走?!?/p>
段無心一臉狐疑,云里霧里。
病房只剩下兩個人,瞬間寂靜不少。孟與森躺在旁邊的陪床上寫資料,安靜地只有敲字的聲音。
凌嘉木輸完液,拔了吊針,微微側(cè)身枕著頭盯著他看。
以前就知道孟與森長得挺帥,五官深邃,鼻梁高挺,當(dāng)初也是跟他哥并列的校草之一。
現(xiàn)在安靜工作的時候,戴著無框眼鏡,時不時的皺著眉頭,看上去有一種嚴(yán)肅的姓感。
蒼天,他竟然會用姓感這個詞形容他森哥。
凌嘉木臉色微微漲紅,正準(zhǔn)備翻身,和孟與森視線對上,又迅速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