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此地五十里處的山坳中,已有一小股的西涼軍從昨夜起便潛在暗處,但據(jù)沉蕁的探子回報,大批的西涼軍一直集聚在伍貢山外靠近西涼與大宣交界處,并沒有深入山腹中。
她壓下心頭那絲不詳?shù)念A(yù)感,靜靜等著前方偵查樊軍情況的探子回報。
半個多時辰后,兩名探子回來了。
“什么情況?”沉蕁見兩人一臉疑惑,立刻出聲詢問。
一名探子道:“伍貢山盡處的灤河河岸,本已囤積了大量的樊軍,昨晚我們才探過,約莫有兩萬多人,但今晚摸過去時,這批樊軍卻退了,一個士兵都沒留下。”
沉蕁吃了一驚,“退了?全退了?什么時候退的?”
“看樊軍駐扎處留下的炊痕,應(yīng)該是天亮前就退了,”那探子思忖著,問,“還要再探么?”
“已經(jīng)退了一天?”沉蕁眉頭皺了起來,沉吟著擺擺手,“下去吧?!?
她朝遠(yuǎn)處的灤河岸方向眺望,但天地間一片漆黑,視野中只能見到遠(yuǎn)處山林團團的黑影,天際中晦暗的沉云壓得很低,直壓到人的胸口上,壓到人透不過氣來。
“什么事會促使樊軍放棄圍剿陰熾軍的行動?”她喃喃自語著,“……除非,有比絞殺陰熾軍這個心頭大恨更重要更急迫的事……”
她猛然回頭,“西涼軍呢?西涼軍的探子呢?”
“剛遣過去一個多時辰,大概還有半個時辰才能回來,”孫金鳳應(yīng)道,接著一呆,“……將軍?”
灰暗的夜光下,她看見沉將軍的臉突然變得慘白,雙眼中的眸瞳像黑夜里幽幽漂浮的暗光,而那兩點暗光霍地一下燃燒起來,下一刻她聽見沉將軍叫了起來。
“紙呢?誰有紙?”
大家面面相覷,沉蕁二話不說,拿匕首劃開一角衣袍,咬破手指,直接在上面寫了“撤退”兩個字,接著寫下望龍關(guān)、獒龍溝、萬壑關(guān)等幾處地點,摸出懷里的帥印在下方使勁一蓋,喚了親衛(wèi)徐聰上前。
“徐聰,你帶領(lǐng)一隊人馬,立即趕回望龍關(guān),一刻也不許耽擱,務(wù)必把這封軍令交到崔軍師手上,要快!”
徐聰瞧著那封明令撤退的軍令,大驚失色,“將軍?這……”
“撤!全都撤!”沉蕁厲聲喝道,“遲一刻便是萬千人的性命!”
“將軍!”大家齊聲驚呼,慌亂之下,孫金鳳和馮真胯下的馬嘶鳴起來,山風(fēng)狂亂地肆虐著,有樹枝被刮斷,一瞬間山搖地晃,整個山頭似乎都被風(fēng)浪掀起來,成了暴風(fēng)驟雨中即將傾覆的一葉殘舟。
沉蕁胸口起伏,深吸一口氣,看定徐聰。
“今夜西涼軍大舉出動,探子雖還未回報,但這批西涼軍一定會轉(zhuǎn)道去寄云關(guān),鎮(zhèn)守寄云關(guān)的沉淵恐怕會對這批西涼軍的動靜掉以輕心,以至大意失守,而西涼軍的后頭會跟著大批的樊軍,一旦寄云關(guān)被打開一個缺口,樊軍從西境進入關(guān)內(nèi),北境延綿萬里的關(guān)墻便成了擺設(shè),沒有了關(guān)墻的抵擋,八萬北境軍只能被樊軍前后圍著打,不撤離的話便只有等死了!”
她語聲雖急促,但仍舊沉穩(wěn)堅定,令有幾絲慌亂的徐聰完全冷靜下來。
“將軍放心!徐聰定不辱命!”她應(yīng)了一聲,立刻躍上馬背,點了一隊人馬往山崖下沖。
“馮真!”沉蕁朝馮真轉(zhuǎn)過身,雙目中的火焰迎著風(fēng)勢燃燒起來。
“末將在!”馮真大聲應(yīng)道。
“你即刻帶一千榮策營將士趕往西境的長源寨和崎門關(guān),讓我留在那兒的西境舊部做好準(zhǔn)備,避過這波勢頭保存實力,等我的召集——記住一路小心,避過西涼人和樊人,不要跟他們正面沖突!”
“末將得令!”馮真沒有一個字的廢話,馬上掉頭而去。
兩支小隊人馬很快消失在狂風(fēng)呼嘯的夜色中,沉蕁定了定神,這才看見山林暗處,樹影搖曳中一人縱馬急急趕來。
沉蕁下了馬,等他也翻下馬背,上前撲入他懷里。
謝瑾緊緊摟住她。
片刻后,她抬起頭來,風(fēng)吹亂了她的發(fā)絲,發(fā)帶在夜空中飄揚起來,令他的心也跟著在狂風(fēng)浪迭中沉沉浮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