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宣昭興叁年,十月初八,宜嫁娶。
是日天高云淡,秋陽麗遠,上京城內(nèi)的幾條主街上水泄不通,熱火朝天,百姓接踵摩肩,推推搡搡地擠在街上,一面議論著昨日沉將軍四十八抬沉甸甸的嫁妝,一面翹首盼著威遠侯府謝將軍的迎親隊伍。
謝瑾大清早便領(lǐng)著迎親隊和花轎出了門,但接近午時,離撫國大將軍府卻還有整整兩條街的距離。
謝瑾事先請人征詢過沉蕁,她的意思是從要自己的將軍府出嫁,而非定遠侯沉熾的府邸。
從兩人議定婚事到今日大婚之禮,也不過月余的時間,傅閣老親自盯著自家指定的官謀,這才趕著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完成了納吉、納征、請期等繁瑣的流程,兩家也忙亂得跟行軍打仗似的,總算到了今日,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這一個多月以來,沉蕁告了假沒去上朝,一直深居簡出,足不出戶,除了十幾日前入宮參加過一次宮宴,再沒露過面。
這期間,婚禮的各項瑣事都是老當益壯的沉老爺子出面在操辦,沉熾多次想來幫忙,俱被老爺子給擋了回去。
這日沉熾帶著夫人老早便到了將軍府坐鎮(zhèn),沉二夫人本想進后院去瞧瞧,沉老爺子不陰不陽地說了一句,“你這做嬸嬸的,平日里問都不問一句,這時候何苦去礙她的眼?”
沉二夫人腹誹兩句,也就罷了,樂得清閑地坐在前廳喝茶。
沉老爺子借口更衣,拄了拐杖繞到垂花門口,問院里的丫鬟,“回來了沒?”
丫鬟憂心忡忡地搖頭,沉老爺子咬牙,吩咐身后跟著的管事,“再堵。”
于是一刻鐘后,正行至前街的迎親隊前頭,驀地里沖出一群小孩,毫無懼色地攔在新郎的高頭大馬跟前,要錢的要錢,討餅的討餅,圍著新郎蹦蹦跳跳地唱:“綿風吹動荷花現(xiàn),線針月老把婚聯(lián),般般如意人間喜,喜氣臨門在今天……”
……又來!
謝瑾冷眼瞧著這群小孩,身姿筆挺地捏著馬韁,待小孩們唱完了,方才道:“賞?!?
他身邊跟來迎親的一名族兄從兜里抓了一把銅錢,一面撒一面湊到謝瑾耳邊道:“今兒都是第五波了,誰這么沒眼色阻咱們的道?”
謝瑾瞧了瞧不遠處的撫國大將軍府,無奈道:“左右已經(jīng)誤了時辰,索性慢慢去,說不準到了沉府,還有得磨?!?
果然迎親隊伍到了將軍府緊閉的大門前,被攔了接近一個時辰——對子對了二叁十個,漫無天際的古怪題目也答了數(shù)個,最后還是謝瑾在沉老爺子的要求下,把老爺子早年寫的一本《兵策論》一字不差地背了叁篇,這才被放進了大門。
等謝瑾好不容易進了前廳,畢恭畢敬地向沉老夫婦、沉熾夫婦敬了茶后,喜娘又笑盈盈地出來,說新郎做的幾首催妝詩新娘不甚滿意,請另做幾首。
謝瑾面上并無任何不耐之色,很配合地做了一首又一首。
“畫簾半卷秋色醉,菱花鏡里芙蓉笑。
錦帳紅衾相思寄,荷露風柳鴛夢悄。”
他一面隨口胡謅,一面觀察著沉家長輩。
沉老爺子一臉淡定,沉熾一臉疑惑,間或還朝他投來同情的目光。
謝瑾飲一口茶,繼續(xù)道:“戎裝謝卻霓裳攏,玉樓深處紅妝慢……”
眼見這催妝詩已越做越不像話,終于一陣環(huán)佩叮當之聲傳來,蓋了蓋頭的新娘被人扶了出來,謝瑾朝新娘子裙下一掃,微不可見地抿了抿唇。
一對新人朝長輩行了大禮,新郎牽著新娘的手,領(lǐng)她上花轎。
“今兒大日子,出去辦事也該緊著點時間,再不回來我都撐不住了。”謝瑾常年不變的冰山臉上終于化開了春風般的笑意,不過與身邊人的耳語卻是冷冰冰的,帶著幾絲不滿和煩躁。
蓋頭下的新娘輕笑一聲。
“謝將軍說哪里話?”許是沒來得及喝水,她嗓音略有點沙啞,“統(tǒng)共這輩子也只嫁這一次,不過想多得將軍幾首催妝詩罷了……怎么?不可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