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瑾想了想,好像還真不能拿她怎么樣,微微一哂,下了床點了燈,去外帳拿了紙筆進來。
謝瑾的內(nèi)帳也很簡陋,小小一張書案被兩人各占了一邊,以燈燭為界,謝瑾不一會兒就寫好了,沉蕁卻咬著筆桿,一雙眼睛骨碌碌在他身上打轉(zhuǎn)。
謝瑾唇角含著笑,伸手過來往她眼睛上一捂,“又打什么主意?”
“我發(fā)現(xiàn)最近謝將軍很愛笑啊,”沉蕁拍開他的手,將頭歪過來,盡力睜大眼睛去瞧他手中的名單,口中調(diào)笑道:“儂是嶔崎可笑人,不妨開口笑時頻。有人一笑坐生春……”
謝瑾臉黑了黑,將那張紙抽開,“別想蒙混過關(guān)。”
“沒趣?!背潦n悻悻低頭,片刻之后寫好遞過來,瞪他一眼,將他另一只手中的紙一把搶過去。
謝瑾低頭一看,氣得額角直跳,拎著她遞來的那張紙恨道:“你這寫的是什么?”
沉蕁哈哈一笑,“我寫的可是真名單,又沒誆你?!?
謝瑾咬牙道:“你是沒誆我,但你這叫我怎么去找?全軍營里頭,姓李姓王的不下七八十個,莫非我還要去一個個翻他們排行第幾?”
沉蕁那張紙上,寫的都是“李叁、王五、趙六”等人名,一看就是存心捉弄他。
“你跳什么腳?”沉蕁看他發(fā)火,很好脾氣地笑道:“我在你營里安插了誰,你別說你自己心里沒個數(shù),你要我寫出來,不過想看看我的態(tài)度罷了,如何,謝將軍,我可是一個都沒漏,夠有誠意了吧?”
謝瑾點著頭道:“你是很有誠意,就這樣都不忘戲弄一下我,我可是明明白白都寫給你的。”
沉蕁乜著眼看他,一只腳伸過來,架在他膝上,笑盈盈道:“我就是喜歡戲弄你,看你跳腳我最高興?!?
謝瑾握著她的腳踝,在她足心輕輕撓了撓,“好啊,終于說實話了,把我耍得團團轉(zhuǎn),你真就這么開心?”
“哎呦,別撓……”沉蕁咯咯笑起來,“你還記不記得四年前獒龍溝大捷那回?”
“怎么不記得?”謝瑾見她笑得有點上氣不接下氣,停了動作道,“記憶猶新,你跑來霸占了我的營帳,我只好去跟李將軍睡一個帳篷?!?
沉蕁睨他一眼,“我喝醉了酒,一時走錯才進了你的營帳……”
“是走錯了還是故意的?”謝瑾一笑。
“當(dāng)然是醉酒一時糊涂走錯了!”沉蕁憤憤道,“我還迷迷糊糊記得,你就跟我是洪水猛獸似的,冷著臉呵斥我,叫我快出去,那時我就想——”
謝瑾道:“想什么?”
“……想在你臉上畫只大烏龜!”沉蕁一個眼波橫過來,拿起案上的筆蘸了墨汁,作勢往他臉上戳過來。
謝瑾趕緊捉住她那只手,奪了她手中湖筆,把人抱過來環(huán)住,笑道:“我都還沒找你算賬,你倒記恨在心了——話說回來,喝醉了還記得這么清楚,你到底是真醉還是假醉?”
他一條手臂橫在她腰間,把人摟在膝上,另取了一張熟宣,就著手中湖筆,刷刷勾了幾下,畫了一個身披戰(zhàn)袍的姑娘,她東倒西歪地靠在帳內(nèi)的塌上,腳下還跌著一個酒杯,憨態(tài)可掬,醉意縱橫,那神態(tài)竟是活靈活現(xiàn),惟妙惟肖。
沉蕁去擰他的手臂,“我有這么丑么?”
謝瑾笑而不語,在畫的右上角寫道:“豪氣沖云開,對酒叁千軍,更盡鼓收行猶癲,醉臥孤燈帳?!?
沉蕁搶過那只筆來,蘸了墨汁,在右邊帳簾處畫了一只烏龜,形態(tài)栩栩如生,正縮著腦袋往帳外爬。她笑著端詳了兩眼,揮毫在左下腳寫了后半闕詞:“鐵甲裹肚腹,殼厚半寸金,橫眉冷面聲勢虛,獨走寒坤道?!?
她擱了筆,這才笑嘻嘻地瞧了瞧臉色很難看的謝瑾,小心地把紙上的墨汁吹干,笑道:“這個我可得好好收起來?!?
謝瑾氣得一把將人抱起來,走兩步橫著扔到床上,壓上來恐嚇道:“聲勢虛?你說誰聲勢虛?”
沉蕁笑盈盈地圈著他的頸脖,“我是說烏龜,又沒說你,有人要自認(rèn)是烏龜,我也沒辦——唔——”
未說完的話叫人堵了回去,西窗燭明,一帳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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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儂是嶔崎可笑人,不妨開口笑時頻。有人一笑坐生春?!背鲎孕翖壖病朵较场べ涀游氖倘嗣πΑ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