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崎嶇濕滑,好在所有騎兵之前已跑過山路,陣型勉強維持不亂,但途中不時有個別士兵掉隊,整軍行進(jìn)的速度也就越來越慢。
沉蕁已行到了隊伍前頭,凝目注視著山道中的隊伍,并不下令催促。
山中雨勢更大,扶鸞后山植被較稀,經(jīng)受了連日秋雨的沖刷,碎石泥土都有些松動,不少山壑中已經(jīng)匯集了小股的水流順溝而下,渾濁的水中夾著不少石塊,先還零零星星,不久便越來越密集。
顧長思面現(xiàn)猶疑之色,一面揮動令旗,一面朝沉蕁張望,沉蕁巋然靜立,似對惡劣天氣和山勢變化一無所動。
不多時整個重騎營也都上了山腰,正在令旗和軍鼓的指揮下朝山頂緩行,顧長思忽聞山谷中隱隱傳來轟鳴之聲,不由道:“沉將軍,這——”
沉蕁神色沉穩(wěn),只說了兩個字,“繼續(xù)?!?
顧長思急道:“怕會有泥石流,將軍,要不先撤——”
沉蕁喝道:“繼續(xù)!”
顧長思只得再揮綠旗,姜銘仍是不疾不徐地擂動著軍鼓,山中轟鳴聲不斷,四處流瀉而下的泥水越來越多,不少騎兵面上也都現(xiàn)出一絲惶然之色,但因軍令不改,只得硬著頭皮依令而上。
沉蕁道:“變陣?!?
顧長思忙將黃旗一揮,姜銘鼓頻一變,騎兵們縱馬穿行,很快于山道中變陣排成叁列橫隊,此時一陣巨響震動山谷,山搖地晃,山頂無數(shù)巨石猛然滾落,挾著呼呼風(fēng)聲,照著山腰直墜而下。
眾人齊齊變色,不少人惶惶四顧,馬蹄紛亂,隊列波動不已,姜銘一聲斷喝:“保持陣型!”
一喝之下,大部分士兵緊韁勒馬,但石流飛泄,天昏地暗中有人瞧著那越來越近的巨石,再也按捺不住,放了馬韁自去尋找躲避之處。
一時間山腰亂成一團(tuán),如炸開了鍋的沸水翻騰不休,戰(zhàn)馬嘶鳴,滾石咆哮,本來還能勉強維持住的陣型被信馬由韁的人一沖亂,人影交錯,怒罵聲不止,再無之前的井然有序。
顧長思也急了,大聲喝止道:“不能亂!越亂越不好撤退!”
沉蕁冷眼瞧著,沉聲道:“撤!”
顧長思忙揮動黑旗,但這時隊伍已亂成一鍋粥,前頭的馬蹄踏在后頭的馬腳上,不少人被癲狂的馬甩下馬背,別說撤退的路線被封死,就是立都立不穩(wěn)了。
騎兵們無處撤退也無處躲閃,驚惶間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波巨石以雷霆之勢急沖而來,眼見當(dāng)先幾塊巨石就要壓上,血肉之軀便要化為齏粉,草弄泥濘間突然接二連叁翻起數(shù)道藤網(wǎng),將那巨石一層層接裹住,暴瀉的泥流也被濾去了石塊,只有渾黃的泥水流下來,漫過紛亂的馬蹄,又向下泄去。
沉蕁朝姜銘一點頭,姜銘擂動一陣疾鼓,如夢初醒的士兵們急忙制住焦躁的馬,騷亂漸漸平息,眾人松了一口氣,不由面面相覷,數(shù)名不顧號令擅自策馬躲避的騎兵面上都露出了愧色。
顧長思呼出一口長氣,詢問地看了一眼沉蕁,沉蕁點頭,他再次揮動撤退的黃旗,這時已調(diào)整好的隊伍方依照號令,一隊一隊往山下撤退,因無人亂陣,撤退很順利,很快便全數(shù)退出了危險地帶。
回到校場時已近傍晚,所有人馬都糊了一身泥漿,被雨水一沖,形容皆是狼狽不堪,大伙兒臉上的表情也不太好看,個別士兵還垂著頭,心下惴惴不安。
沉蕁率先行到校場中央,等士兵到齊列好方陣后,掃視著兩個騎兵營,緩緩說道:“敵軍壓境,若是正面沖鋒對陣,來自千軍萬馬那一瞬間的沖擊和碰撞,壓力比今日山上遇到的情況只有過之而無不及?!?
校場上雅雀無聲。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無論遇到什么情況,只要號令不動,人就不動,整支隊伍的行動整齊劃一,才能進(jìn)退有度,不會自亂陣腳,日后上了戰(zhàn)場,便能沉著應(yīng)對,不至臨陣退縮。”
沉蕁略頓了一頓,繼續(xù)道:“大家今日想必也都有了體會,我也不多說了,沒依號令擅自行動的人出列!”
十?dāng)?shù)名士兵垂頭喪氣地出列,沉蕁瞧了一眼,微微笑道:“今兒頭一回,就不罰你們了,不過你們需謹(jǐn)記教訓(xùn),若有下次,軍杖二十,再下次,軍法處置!”
“是!”眾人立刻抬頭挺胸,響亮地應(yīng)了一聲。
沉蕁抹了抹臉上的泥水,笑道:“好了,今日就操練到此,散了吧,去問問伙帳有沒有姜湯喝。”
士兵們一陣哄笑,叁五成群地往營地里去了,沉蕁看了一眼顧長思,笑道:“還杵在這里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