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個晚上,林競都顯得心神不寧,季星凌在他面前揮揮手:“你是游泳太累了還是吃撐不消化,怎么一臉郁郁寡歡?”
“我沒有郁郁寡歡,我是在想我媽,她說她今天沒出門?!绷指倐冗^頭,“還有劉栩哥,也說他沒出門,但我們明明就看到了?!?/p>
季星凌一愣:“真的假的,你們兩家不是關系很好嗎,這點事有什么必要撒謊?”
“所以我才想不通?!绷指偱炕刈郎?,繼續(xù)悶悶地說,“而且好像連我爸也被瞞著。”
事情聽起來有些復雜,季星凌想了一會兒,伸手把人攬進懷里:“哎,也有可能是他們在偷偷準備驚喜,為了歡迎林叔叔正式搬過來,你先別亂想好不好?!?/p>
“準備驚喜為什么不告訴我?”
“這不是為了不打擾你學習嗎?!?/p>
“可劉栩哥都高三了。”
“他拿了那么多獎,十拿九穩(wěn)進清華,當然不愁?!睘榱四苡行О参啃×掷蠋?,季星凌不得不適當贊美了一下紅毛,同時也很為自己心酸,因為眾所周知,離北大最近的是清華。
林競“嗯”了一句,又納悶:“你在聞什么?”
“我發(fā)現你每次剛洗完澡,都超香的?!倍裉煊绕湎悖喼毕癯輽C轟轟推過的雨后草坪。
當然了,這個比喻毫無美感,還顯得非常沒文化,所以你星哥只在心里想了一下。
洗浴套裝是寧城一個醫(yī)療機構自己研發(fā)的,目前還沒正式上市,商薇拿回家的全是裝在大白瓶里的樸素試用裝,所以林競也不知道這是個什么香型,就問他:“你要是喜歡,我讓我爸再寄過來一點?”
“我不要,我聞你就夠了?!?/p>
大少爺說得振振有詞,于是林競也笑著摸摸他。
嗯,你聞我就夠了。
……
這學期課業(yè)繁重,林競沒多少時間去想咖啡館的事,只能自我安慰,每個人都需要一點隱秘的自我空間,沒必要全部攤開。
山海教學樓前矗立的倒計時牌,從3開頭的兩位數,變成2開頭,再到1,再到0。
連季星凌這種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大少爺,每天上學看著那明晃晃的血紅數字,也跟著提前感受了一把高三的緊張氛圍。高考放假的幾天里,難得沒有鬧著要出去散心吃飯看電影,老老實實跟著林競在家搞學習。
六月中旬,全國成績陸續(xù)放出。劉栩意料之中被清華錄取,這時候季星凌的心態(tài)就變了,不希望清華離北大最近了,甚至還想把清華搬到西伯利亞。
林競揉揉他的腦袋:“你真可愛?!?/p>
季星凌“哼”了一句:“你們兩家是不是又要吃慶功宴了?”
“好像要等過兩天我爸過來,他那邊約的手術一直沒做完。”林競丟下手里的筆,使勁伸了個懶腰,“明天我能去你家游泳嗎?”
“能啊,7x24小時的能?!奔拘橇枵f,“剛好換了新的雷澤水?!?/p>
“那我們早點過去?!?/p>
林競很有幾分迫不及待。其實按理來說,他上次的游泳體驗并不美好,生生把青丘雷澤的靈氣水源游出了重度污染化工水的效果,全身發(fā)癢好幾個小時。但最近可能是因為天氣越來越熱的緣故,反倒開始瘋狂思念那一池子微涼清澈的水,連夢里都是。
周六清晨剛七點,大少爺就接到隔壁男朋友的親切來電,詢問幾點可以出發(fā)。
季星凌坐在床上,睡眼朦朧困倦未消:“這才剛幾點,你難道不嫌冷嗎?”
“不嫌,我熱?!?/p>
季星凌只好認命地爬起來,帶著大清早就很熱很躁動的青春期小林,一起去老屋游泳。
林競是真的不嫌冷,換好衣服就鉆進了泳池,舒舒服服長出一口氣。
季星凌仔細觀察了他一會兒:“我覺得你不像游泳,像北方退休老大爺泡澡堂子?!?/p>
“好好寫你的作業(yè)!”林競一頭扎進水里,游向了另一邊。
兩人在老屋里待了整整一天,林競也差不多在水里泡了整整一天,深夜才回家。
“阿嚏!”
“你看,我就說晚上太冷讓你別下水!”
“嗯嗯嗯,季星凌你說得對?!?/p>
“……”你這什么態(tài)度!
這次泡完澡,不是,游完泳之后,林競沒有再像上次那樣全身發(fā)癢,就是有些運動過度的疲憊和肌肉酸痛。晚上的泳池的確有些冷,他主動沖了一大杯熱乎乎的感冒沖劑,洗完澡后就爬上床,懶洋洋扯起嗓子:“媽,幫我關下燈!”
“蘋果不吃了? ”商薇站在門口,“再喝杯牛奶?!?/p>
“不要,我都困死了。”林競扯高被子摀住頭,“晚安?!?/p>
商薇把空調溫度調高了一些,輕輕幫他關好臥室門。
林競這一覺睡得很沉,夢境綿延。
野火被大風席卷,將數萬林木焚為荒原,四野都是漆黑的焦木,毫無生機可言,直到迎來一場初雪。
白色的,紛揚的,鵝毛一般輕輕落下,把天和地染成同一個顏色。
又美又冷。
刺骨的冷。
林競裹緊身上單薄的空調被,喉嚨干涸,臉頰也被燒得通紅,整個人旋即陷入更深的黑暗中。
……
而好學生的劣勢就在這里顯現出來了。要是換成隔壁季星凌,估計睡過早上九點,就會被胡媚媚女士強行提供粗暴喚醒服務,但小林老師不一樣,小林老師八百年才睡一次懶覺,商薇和姜芬芳連說話聲音都壓低了幾分,一早上都靜悄悄的,直到中午十二點才敲門:“小競,起來吃午飯了?!?/p>
臥室里沒動靜。
“媽媽進來了?”商薇又敲了兩下門,才自己擰開門鎖。
臥室窗簾的遮光度很好,只透進來薄薄一層暖陽,空調被掉在地上,林競側身蜷成蝦米,渾身滾燙。
“小競!”商薇被嚇了一跳,趕緊幫兒子蓋好被子,“姜姨,姜姨!”
林競燒得迷迷糊糊,只掀了掀眼皮,就又重新睡了過去。姜芬芳手腳利落,從柜子里取出厚棉被替林競裹好:“要送醫(yī)院嗎?”
“大劉已經開車過來了?!鄙剔比窍略\所配好藥,自己給兒子打了退燒針。
門鈴“叮咚”響,姜芬芳以為是劉大奇,開門后卻是拎著書包的季星凌,過來找林競做作業(yè)。
“小競他發(fā)燒了。”姜阿姨輕聲說,“剛剛吃完藥?!?/p>
季星凌一愣:“……昨天游泳著涼了?”
“可能吧?!苯曳颊f,“等小競睡醒之后,我再告訴他?!?/p>
季星凌很后悔,果然學霸也不是百分之百全然值得信賴,至少像昨天那些理直氣壯的“你知不知道水里比岸上要更暖和,要不然大家為什么要冬泳”就很不值得相信。他原本想去臥室看看,但姜芬芳因為沒有照顧好小孩,目前正處于極度敏感自責的狀態(tài),俗稱一鳥當關萬麒麟莫開,季星凌也只好懂事有禮貌地說:“嗯,那我先回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