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說實在的,我更希望我能留在國內(nèi)做治療,新加坡畢竟人生地不熟?!币箹|老師笑了笑,“我從小在華亭長大,這里的每條路我都很熟。這病到后期據(jù)說會連怎么吞咽都會忘記了,我覺得把那個什么都不記得的我留在華亭,會比較安心。”
他始終都是笑笑的,在說到自己的病況,在安排后面的事情的時候。
“最開始,我還以為我得了抑郁癥,每天傍晚前后固定的時間段里總是會覺得心情暴躁,嚴重的時候還會心悸,手抖。但是去醫(yī)院檢查,只有很輕度的抑郁傾向?!?/p>
“我的行程安排很滿,檢查沒事了之后我也就沒有再深究,畢竟每天都會發(fā)作的時間段很短,連續(xù)幾個月之后我都已經(jīng)開始學著習慣了?!?/p>
“再之后,我發(fā)現(xiàn)我經(jīng)常會記混時間,助理每天早上會安排我一整天的行程,但是我經(jīng)常把下午的行程記成上午的。我以為是工作壓力太大事情太多人有些疲勞,而助理也把每天一次的行程安排改成了兩次或者三次,我們還是誰都沒有注意到我那時候已經(jīng)病了,幷且這個病已經(jīng)慢慢變嚴重了?!?/p>
“真正讓我開始慌的,其實是因為錢?!彼€是笑著,苦笑的時候帶著嘲諷,“我開始開錯支票,支票上的小寫數(shù)字后面有幾個零我怎么都沒有辦法數(shù)清楚,我是因為這件事,才去醫(yī)院做了一次全面的檢查?!?/p>
“我去了十幾家醫(yī)院,國內(nèi)所有甲級的在老年癡呆上有建樹的醫(yī)院我都去過了,結(jié)果都是一樣的,我得了老年癡呆,雖然是早期,但是我病情惡化的速度很快,現(xiàn)有的藥物控制都沒有太大的效果?!?/p>
“我離需要專業(yè)護理的那一天可能只有一年到兩年的時間,這是我目前所有的醫(yī)療資料?!币箹|老師把那一疊厚厚的牛皮紙袋遞給鄭飛,“我知道進入臨床試驗是需要進行嚴格篩選的,我會配合你們的工作,同樣的,我也會去找新加坡的那家公司,說一模一樣的話。”
“我希望我后續(xù)的治療,是在自己清醒的情況下,自己做的選擇?!?/p>
“只有生了我這樣的病的人,才會意識到能自己做決定是一件多么珍貴的事情,希望你們能理解?!?/p>
他全程都冷靜的像是在說別人的事,包括向鄭飛解釋為什么有幾張檢測單的數(shù)據(jù)會相差那么多,他詳細的提供了自己的藥品清單,還非常細致的和鄭飛確認了保密協(xié)議里的條款。
“雖然我自己不是什么名人,但是工作室里十幾個人都得靠著我吃飯?!?/p>
“盡管我已經(jīng)和醫(yī)生確認過這一兩年時間內(nèi),正??粗_本配音應該不會有影響,可是做這一行的,得了這種病應該就不太可能還能找得到工作了,我得給這十幾個人安排好后路,通過信任的媒體統(tǒng)一發(fā)表這個消息才行?!?/p>
他還是不忘道歉。
因為自己身份特殊,因為給他們添了麻煩。
他很驕傲。
他值得被鄭然然這樣的人當成偶像一樣喜歡。
他在臨走的時候看了一眼陸一心,躊躇了一下。
“你是不是聽過我的作品?”他問陸一心,有點不好意思,“因為剛才在前臺我看到你在會議室里面和另外一個女孩子一直盯著我?!?/p>
陸一心抱著筆記本咬著嘴唇使勁點頭。
“我給你簽個名吧?!币箹|老師笑了,“真沒想到做科研的人居然也認識我?!?/p>
他好像真的挺開心的,自己準備了簽名紙,還找了半天的簽名筆。
“不好意思,你也知道,我這記性一天不如一天了?!币箹|老師找到了簽名筆,感嘆,“這筆跟了我好多年,都有感情了,記性不好也不會丟?!?/p>
他在簽名紙上工工整整的寫上了夜東兩個字,問陸一心的名字的時候,陸一心紅著眼眶報出了鄭然然的名字。
“你還真是我粉絲?!币箹|老師看到陸一心紅著的眼眶,忍不住笑了。
“我已經(jīng)算不錯的了,全國那么多老年癡呆患者,能進臨床試驗的能有幾個?能有幾個能像我這樣,給我時間讓我好好處理好那些俗事的?!?/p>
“做人不能貪心,我這樣就已經(jīng)很好了。”
“更何況,你們不是做藥的么,我這不是還指望你們趕緊把藥做出來,在我還沒有完全變成癡呆之前趕緊做出來?!?/p>
所以,他在簽名紙上寫了一個大大的加油。
“這輩子第一次簽名把這兩個字都寫出血肉了?!币箹|老師又笑了。
她一直都不知道,這個在動漫里面把她們幾個半夜三更聽的都快要流鼻血的老師,居然那么愛笑。
“加油?!彼叩臅r候也握了握陸一心的手。
加油。
陸一心在結(jié)束短暫的暑期工的時候,回頭看著這幢制藥大樓,給這幢大樓加油打氣。
方永年的車子很平穩(wěn)的從地下停車場開了出來,她的男人把車窗搖了下來,沖她笑:“上車了,去吃飯?!?/p>
他們終于可以去吃那頓結(jié)婚前最后一頓晚飯了,陸一心定的飯店,里面的招牌菜是蝦爆鱔。
他們明天去領(lǐng)證。
晚了三天,陸一心在方永年的地盤,經(jīng)歷了三天的歷險。
她認識了一些人,知道了一些事,更清楚的明白了自己的父親、自己的男人是在做一件多么偉大的事。
“我決定要把我爸爸排在偶像榜第二。”她下了決定。
夜東老師排第三。
“你爸會哭。”方永年調(diào)侃她。
他也笑了,眼尾有一點點皺紋。
鄭飛不知道跟這丫頭說了什么,宿舍里多了一整盒的避孕套,他因為擔心會被陸博遠發(fā)現(xiàn)對他的血壓心血管造成沖擊,只能把已經(jīng)拆封了的避孕套塞在公文包暗格里隨身帶著。
他真的變態(tài)了。
不過挺好,明天,他們終于可以領(lǐng)證了。